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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老爷颤声道:「神算子王严!他……他是姚广孝的徒弟?」那女子道:「没错。王严公是姚天师的六弟子靖难大战后奉师父之命守护这幅河图。其后天师归隐山林不知所踪这图便一直留在我家里直至今日……」

多少年了不论正统还是景泰江充还是唐王他们早已忘了本自也不知世间还有这幅关乎龙脉的河图。靴老爷颤抖双手提笔醮墨先依着当铺行规自在簿本上写落了物品之名共只四字见是:「天下国家」其下则是此物的估价见是:「无价」。

万里江山无可鉴价故谓之「无价」。靴老爷压下心中亢奋忙道:「别说这些了你想怎么当?」那女子眼眶一红低声道:「我……我要死当。」靴老爷心头怦怦一跳忙道:「你……你要当多少钱?」那女子细声道:「三……三百两银子……」砰地一声靴老爷拉开了抽屉捧出大把金元宝正要胡乱砸过去却听那女子慌忙道:「等等、等等!」

靴老爷大急道:「等什么?我要给钱啦?」那女子低声道:「你别急先让我想想……」靴老爷心下一寒自知煮熟的鸭子要飞了一时懊恼气愤大骂自己胡涂。

这女人很聪明她懂得察言观色已然猜到此图非同小可只怕是要加价了。

靴老爷朝奉生涯十年经手珍宝不计其数什么鱼肠剑、西施裙、周公鼎在他都是小菜一碟。可如今遇上千斤鲍鱼偏又让人看破了用心一时又恨又气直想狠抽自己三千个耳光咬牙道:「你……你想要多少?」那女人低声道:「三……三千两。」

靴老爷心头一跳正要高声答应那女人却又迟疑了忙改口道:「等等就……就三……三万……」万字才出却听扑噜一声靴老爷放了个响屁听他大喊道:「三……两……银。」

这价钱一出那女人顿时愣了忙道:「三两银?」靴老爷道:「是就是三两银。」

要干当铺的大朝奉要紧的不是鉴价而是杀价。靴老爷不是出不起价钱便算三十万、三百万他也拿得出手。可惜麻烦不在买东西的钱而是在卖东西的人。这女人太聪明了只消自己出高了价钱反会让她拼命望上加到时等她觉了此物的身价那还不赶紧拿去献给正统皇帝换个关内侯回家还轮得到自己分油水?

当此一刻自己只能行险她越觉得东西卖不出自己越能买得到。

听得靴老爷出价极低那女人便也哼了一声道:「三两银?你留着自己用吧我不当了。」朝大门走了几步却听屋外传来喊声:「娘!我肚子饿!肚子饿!」

靴老爷心下冷笑早已算到了这步棋。女儿嚷肚饿娘心如刀割要那女人如何不就范?果然那女人满面痛苦乖乖转了回来低声道:「靴老爷……我看这样吧我这里减减价算你两万五千两……」猛听砰地一声靴老爷两只脚再次放回了桌上声腔拔得天高:「三两银!你当还是不当?快快交代一声别碍着老爷做生意哪。」

眼看靴老爷只在那儿哈欠好似真不要了那女子慌了手脚忙道:「等等、我再减减算你两万两…这是最少了……我……我夫君还在牢里等着使钱……」靴老爷心下大喜:「什么?你丈夫坐牢啦?」那女人醒了过来忙道:「不、不是你听错了……我丈夫好好在家里……」

靴老爷暗暗冷笑蓦地把脚用力一蹬大吼道:「下一个!」那女人惊道:「你……你干什么?」靴老爷冷冷地道:「我干什么?小娘子你请吧这桩生意老爷没法做了。」

那女人傻住了:「为什么?」靴老爷森然道:「我这行是功德事业救急救穷活人无数却老是让人阴损。你说实话不论咱拿多少银子给你你都觉得咱在趁火打劫对么?」

那女人低下头去却是无言以对靴老爷道:「说正格的你这图能值多少钱我也没把握我今日若给你几千两别说我自己不放心恐怕你也会觉得不足以为我在讹诈你日夜咒我是个奸商想我堂堂正正做人又何必受这个闲气?」霎时暴吼一声:「下一个!」

那女子大惊道:「等等!等等!别赶我走!靴老爷价钱的事大家好商量……」

靴老爷心下暗暗得意要知世上宝物无分来历其实都只有两个价钱一是三百万两买不到一是三两银没人买一天一地差别只在识不识货。惟今之计就是趁虚而入只要能唬倒那女人便能让她心甘情愿交出河图。

眼看那女人怕了靴老爷便道:「也罢我是个修佛的人慈悲心肠看小娘子这么可怜我也于心不忍。这样吧你若真想当这幅图便得拿点诚意出来。」那女人低声来问:「我……我该怎么做?」靴老爷傲然道:「跪下来求我我可以多加点银子。」

靴老爷出狠招了。天下一切都有个价钱却只有脸面不要钱。凡人一旦不要脸什么都好谈届时要杀要剐手到擒来还有什么是拿不走、要不到的?

眼看那女人低着头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想是悲愤已极。靴老爷笑道:「唉唉唉这没什么可耻的照我看哪什么忠孝仁爱、信义和平还不都有个标价在那儿?尤其廉耻二字不怕没人卖就愁没人买你现下跪了以后儿女有饭吃、有衣穿有主子喂养有朝一日等他们光宗耀祖便换别人跪你啦。」

那女人泪水飕飕而落膝盖慢慢弯下正要屈膝跪倒忽然眼光一转那滚动条上明明白白写着「刘基」、「姚广孝」的大名均是开国时的奇人霎时勇气倍增大声道:「算了!不当了!」

靴老爷吃了一惊:「不当了?」那女人咬牙道:「我只是一时缺钱不是真心要卖这幅图。否则此图乃姚天师、刘国师监修便几万两银子也值得。你不识货那是你没本事我何须在此受你的闲气?」转过身去冷冷地道:「奸商把你的三两银留着吧。总之我不当了。」

眼看那女人好生刚烈靴老爷不禁慌了手脚忙道:「等等、等等你一个女人家粥粥无能的若不典当维生却想靠什么养家活口?」那女人道:「不必你管。反正我什么都当就是尊严不当。」正要傲然离开却听砰地一声那两只靴子高高翘起傲然道:「且慢!」

那女人转过身来冷冷地道:「怎么?想求我啦?」靴老爷森然道:「谁求你了?告诉你吧你那烂图便送了我我也不要。」那女人冷冷地道:「既是如此你喊住我做什么?」靴老爷道:「冲着你那句尊严不当大爷咽不下这口气。」

那女人庄容道:「听好了!这世上岂只尊严无价?无价的东西太多了亲情无价、性命无价、人品无价……」正说间猛听「碰」地一声柜台上扔来一张银票靴老爷森然道:「过来把我的靴子舔上一舔只消舔一口这一百两银票便是你的。」

那女子吃了一惊:「你……你说什么?」靴老爷道:「看你是个美人儿想必自负貌美吧。不过咱告诉你我既不要你脱裙子也不要你来脱我裤子。我只要你来舔靴子舔一口百两银金口一开银子就来这生意划算吧?」

门外女儿哭得震天价响直嚷着肚子饿那女人自也呆住了她盯着百两银票自知这是全家老小的救命钱只消忍过一时屈辱待日后闯过了难关谁又晓得今日之事?正犹疑间台上的双脚真似痒了只相互搓弄隔靴搔挠不忘大笑催促:「快啊!不肯做我还怕找不到别人舔吗?一口一百两!便公主娘娘也抢着舔啊!哈哈哈哈哈!」

都说人穷志短一个人舔完了靴子还有什么是不能做、不能卖的?这才叫做釜底抽薪之策。正哈哈大笑间靴子微微一动真似让人舔了靴老爷顿时仰头狂笑:「哈哈哈!哈哈哈!胭脂三两、肚兜十两狗也似地舔靴子无价!」正要再说几句无聊的却听柜台下传来小孩的嗓声大喊道:「有人在家吗?咱要当东西。」

靴老爷定睛一看惊见一名男童手提树枝恶形恶状正朝自己的脚底狠戳不觉怒道:「那女人呢?」那男童道:「她边跑边哭给你气走啦。」靴老爷怒道:「什么?跑了?」心下气恼正要命人追她回来转念一想却又压住了焦念。

都说「放长线、钓大鱼」此刻若要遣人去追万一河图之事因此泄漏出去自己还能浑水摸鱼么?不如暗中遣人跟踪慢慢诱之以利威之以势那才是正理。他想通了道理傲然道:「滚得好省得老爷看得烦。」淡淡又道:「小鬼你来这儿干啥?」

那男童道:「我要当东西。」靴老爷哈欠道:「无知小儿能有什么东西当?出去、出去。」那男童拂然道:「你别看不起人我这儿有件无价之宝包管你看了大吃一惊。」

靴老爷有些累了只脱下靴子自在桌上抠脚懒懒地道:「听你夸口的左右无事拿来瞧瞧吧。」那男童捂住鼻子道:「你等等啊……」低头下去用树枝夹起一物置入靴老爷的趾缝间道:「夹稳啊。」

靴老爷咦了一声只感趾缝热呼呼、黏答答的饶这五趾经历丰厚什么玉石金银、古董字画乃至三山五岳的奇珍异宝无所不夹却不曾有此异感。忙凝神来看却见趾间一团黄黏黏不由愕然道:「这……这是什么?」那男童道:「哮天屎。」

靴老爷呆住了:「哮天屎?那是什么?」那男童笑道:「真笨。二郎神养的狗叫做什么?」靴老爷道:「哮天犬。」那男童道:「是了。哮天犬拉的屎叫做什么?」靴老爷愕然道:「就……就是哮天屎么?」

那男童俨然道:「对啦。哮天犬性子傲飞得高专在五宝大雪山上拉屎我朋友费尽千辛万苦方从山顶挖了一块你要不要啊?」靴老爷气极反笑:「你……你要当多少钱?」那男童道:「三百万两。」靴老爷狂怒道:「来人!把这顽童拖将出去!打断他的狗腿!」

左右保镖大喝一声纷纷奔上前来正要将幼童揪住毒打却听门外传来吐痰声:「干什么?干什么?不过当个东西怎就出手打人啦?」

滴滴答答店里传出尿臊之气随即脚步大作似有人夺门而逃。靴老爷却是浑然不觉只管找来草纸一边擦拭趾缝狗屎一边皱眉道:「怪了饭前才解了手怎又想尿啦……」

正想去寻夜壶柜台旁却传来脚步声想是武师回来了靴老爷哈欠道:「人轰出去了么?」听得一人道:「轰了。」靴老爷微笑道:「打断腿了么?」那人道:「快了。」握住了靴老爷的脚踝听得砰地大响靴老爷哎呀一声正正撞在栏杆上睁眼惊看赫见柜台外来了一条虎也似的大汉生了一双怒眼额上还有一个「罪」字。

靴老爷尿意大盛尖叫道:「你……你是谁?」那大汉道:「你管我是谁我的宝物呢?我不当了。」靴老爷寒声道:「什么宝物?」那大汉皱眉道:「哮天屎啊怎么你偷吃了?」

靴老爷心下一醒才知那顽童另有靠山却原来是一伙的不由手酥脚软颤声道:「大爷要哮天屎是吧您等等啊……」撕下簿本在趾缝里忙了半天捧起了一小团黄黏细声道:「大爷久等了来这是您的哮天屎。」

那大汉打量半晌作势嗅了嗅忽地暴怒道:「这不是哮天屎!」靴老爷陪笑道:「怎么不是呢?方才拿进来的……气味多纯啊……」那大汉怒道:「放你妈的屁!哮天屎多大一块就这么点?」召来男童喝道:「这人偷窃咱们的传家之宝抓住他的脚把他拖出来!」

那男童自是阿秀了嘻嘻一笑便与那大汉各抓一腿奋力急拉听得轰然巨响靴老爷两腿穿过栅栏奈何胯档出不去便正正撞上栏杆直痛得他纵声惨叫几欲昏晕。

那大汉怒道:「搞什么!不信拖不出!」阿秀心下大乐正欲再拉却听靴老爷哭道:「且慢!且慢!」忙取出一把碎银惨笑道:「壮士小本生意没什么钱银小小意思请您笑纳。」

那大汉狂怒道:「混蛋!当我是强盗么?告诉你!我只要我的哮天屎!」双手揪住铁栏杆一声低吼碗儿粗细的铁栏杆竟已弯曲当即抓住那人的双腿沈声运气:「不信拖你不出一、二……」三字未出靴老爷已然大哭道:「饶命啊!饶命啊!小人还想活命啊!」

大汉怒道:「你要活那我就该死了?快把哮天屎还我!否则要你赔命!」靴老爷情急生智慌道:「等等!等等!小人想起来了我早把您的哮天屎收入府库……这东西既经典当不克归还……」那大汉缓下了脸色:「原来已经当了怎没当票呢?」靴老爷忙取来票子陪笑道:「好了、天界哮天屎一块咱已收下啦……来来来这是您的票子。」

那大汉冷冷地道:「当了多少钱?怎没写上?」靴老爷骇笑赔罪忙提起毛笔划上一横那大汉暴怒道:「一两?当我是乞儿么?」靴老爷颤声道:「误会!误会!小人没写完哪。」说着添了一竖成了个「十」那大汉还是不悦森然道:「十两?老子不当了。」

宝物不当了便得原物归还还不出便得死。靴老爷哭了起来提起毛笔二一添做五哽咽道:「五十两够了吧?」

阿秀心下不满朝他脚底搔了搔靴老爷哈哈大笑毛笔一偏在十字头上添了一斜阿秀咦了一声:「十上多了一斜那是五……五……」霎时双手一拍大喜道:「五千两!」

一块哮天屎典当五千两应当不必赎回了。靴老爷心如刀割痛惜哽咽:「你俩高兴了吧?呜呜、呜呜……我的银子啊……」正心疼间两脚一缩碰倒了一枚印章正正落到了当票上「五千」之后竟又多了一字阿秀凝目讶道:「这字笔画好多啊有草、有田念作『阿』……」

正胡说间脑袋遭人狠拍听那大汉不悦道:「什么咿咿啊啊?这是万!」阿秀忖忖喃喃:「五……千……」霎时大惊起跳:「万!」

砰地一声靴老爷昏晕在地两脚却还仰天高翘搁放桌上。那大汉满意地道:「五千万两龙银这才是哮天屎的身价。算你识货。」拍了拍靴老爷的腿道:「好啦金银收在哪儿?咱们要兑银了。」喊了几声这人都是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真晕假昏那大汉奋起臂力听得「轰」地一声栏杆已是连根拔起便道:「算了咱们自个儿找。」

阿秀一辈子没见过银库忙攀过柜台狂奔而入那大汉手持铁栏杆朝墙壁上一阵乱刺猛听轰地一声墙壁破开白银倾泻而下险些将阿秀压死在地。那大汉啧啧称奇:「这老贼挺能敛财哪瞧至少十万两白银在此。」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阿秀让元宝压到了脚趾虽说抱脚蹦跳却也是泪中含笑忙找了一只大布袋拼命去装那大汉却只捡了两只元宝收在腰间道:「走吧。」

好容易入了宝山那大汉却要空手回了阿秀不觉愣了:「大叔怎不多拿些?」那大汉耸肩道:「带不惯。」眼见阿秀一脸愕然便解释道:「跟你说吧我很多年没用过钱了。」

阿秀愕然道:「没用过钱?那……那你怎么吃饭?」那大汉耸了耸肩道:「就是吃。」

阿秀骇然张嘴方知那大汉要什么、拿什么想什么、吃什么又何必带什么钱两出门?岂不劳什子太重?相形之下自己反倒落了下乘。

一大一小当了哮天屎满载而归奈何阿秀的布袋装得过饱至少拿了百斤白银比身子还重些自是死拖活拉气喘吁吁:「大叔……等等我、走不动了……」那大汉驻足下来淡淡地道:「谁要你这般贪心?这可知道厉害啦?」

阿秀求情道:「大叔你……你帮我扛银子吧好重啊。」那大汉摇头道:「那可不行。自己偷的自己背、自己盗的自己扛。这是道上规矩。」阿秀哪管什么规矩猛地抱住大汉的腿哭缠道:「大叔求求你嘛、帮我背银子吧!帮我背银子吧!」

阿秀每回假哭耍赖总能心想事成那大汉却是铁石心肠淡淡地道:「拿点骨气出来别学孬。」自顾自走回先前馄饨铺招来老板喊道:「老兄付帐啦!」说着把元宝砸了过去轰地一声险些撞破泥墙。

那老板骇道:「大爷这……这钱好大咱找不开啊。」那大汉坐了下来一边吃着馄饨一边道:「谁要你找了?都留着吧。」那老板颤声道:「不成!不成!两碗馄饨哪值这许多钱?」那大汉拍桌怒道:「要你拿便拿!啰唆什么?」那老板怯怯喜道:「是、是。」

天冷风寒馄饨全凉了那大汉吃了几口汤油都结了冻那老板低声道:「爷要不要我替你热热?」那大汉摇头道:「不了我的弟兄还在前线吃苦这般挺好。」说了几句却没见阿秀回来浓眉微蹙便走出店外察看。

来到店门外街上只是空荡荡一片也不知阿秀是迷路了还是摔跤了那大汉心里担忧正要上街察看忽见一名小童蹲在店外脚边还搁着那只麻袋不是阿秀是谁?那大汉松了口气道:「外头冷怎么不进来?」阿秀冷冷地道:「我干啥要听你的你是我爹么?」

那大汉道:「你衣衫薄快进来别受凉了。」阿秀大声道:「我受凉关你什么事?你走开!」那大汉讶道:「呵?使小性啦?」耸了耸肩转过身去径朝店铺走入。阿秀愣住了喊道:「喂!喂!你不是要带我去找我爹么?就这样走了?」

那大汉停下脚来道:「你不听话我带不了你。」阿秀大声道:「我为何要听你的话?是你先不管人家死活的!」眼眶一红咬牙道:「不带就不带有什么了不起的……」也是倔性作身子一转正要飞奔离开忽然眼前晃过一条手帕七彩刺绣帕上一名美女拢侧身左臂托腮好像真人一样看那身上却是……

光溜溜的!

阿秀倒抽一口冷气停步下来颤声道:「这……这是什么?」那大汉微笑道:「这是当铺里摸来的。方才那库里多少宝贝你都没瞧见?」阿秀喃喃地道:「没……没瞧见……」

阿秀眼里只有钱自不知当铺里最多珍宝又是古董、又是字画自也少不了这些好东西。那大汉坏得很了提起手帕慢慢挥到东、阿秀便看到东、慢慢飘到左阿秀便望向左眼看小孩子迷了魂便道:「这手帕共有十二张都在我口袋里你现下看到的是第一张叫做『春光乍现』。」阿秀大惊道:「那……那第二张呢?」那大汉道:「叫做裙里乾坤。」

阿秀如中雷击想他过去虽也曾拜读「金海陵」一类名作可书里插图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男人女人抱在一块儿好似两只熊落得个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眼看那大汉身怀异宝颤声便道:「大叔……借我瞧瞧……」大汉道:「别说借你送你也成。」

阿秀大喜道:「真的么?」大汉微笑道:「你先进来屋里陪我吃完馄饨之后咱们再说。」

请将不如激将、激将又不如派遣女将果然阿秀便乖乖回来了。那大汉吃着冷馄饨道:「你方才在门口四处张望是在瞧什么?」阿秀低声道:「我……我在找当铺里的那个女人……」

那大汉哦了一声:「你觉得她可怜?」阿秀细声道:「是啊我……我想送她些银子……」

那老板咦了一声回过头来眼里满是嘉许那大汉却是头也不抬径道:「别忙了你这种来历不明的钱不是人人都肯收。」阿秀茫然道:「为什么?」那大汉嚼着馄饨道:「那还要问吗?人家可是好人哪。」

阿秀啊了一声却也懂了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看这世上的好人必定循规蹈矩有背良心的事不做、来历不明的钱不收为所当为知所进退一辈子缚手缚脚无怪总是英年早逝、断子绝孙了。

阿秀哼了一声更加不想做好人了道:「大叔为何世上总有这许多笨蛋?他们干啥和自己过不去啊?」大汉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想当个好人第一要紧的功课是什么?」

阿秀喃喃地道:「不可以做坏事是么?」那大汉道:「照啊那什么事算是坏事?」

阿秀咦了一声居然被这话考倒了看他平日听夫子教诲这不行、那不该彷佛处处陷阱可此际猛一回想究竟什么是坏事居然说不准。他凝思半晌喃喃地道:「偷东西算是坏事对吧?」那大汉道:「是啊那偷东西的人算不算坏人?」

阿秀颔道:「当然算啊好人绝不会偷东西的对吧?」那大汉道:「那你方才偷走了霍天龙的火枪是不是也算坏人了?」阿秀大吃一惊忙道:「不是、不是我才不算是坏人!那霍天龙才是坏人!」大汉哦了一声:「那姓霍的哪里坏了?」

阿秀大声道:「他欺侮小孩他才是大坏人!我偷坏人的东西不算坏人。」

那大汉摇头笑道:「小子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偷就是偷管你偷的是好人坏人、男人女人在那帮好人眼里你仍旧该去坐牢的。」阿秀大声道:「为什么?」大汉一口喝完了馄饨汤举袖抹去嘴渍道:「没法子这就是『规矩』啊。」阿秀愣道:「规……规矩?」

那大汉吃着小菜道:「想当好人便得守规矩天经地义。那姓霍的打小孩固然是坏人可人家坏归坏你还是不许偷他的东西不然你和他有何不同?」阿秀大声道:「不公平!那……那姓霍的欺侮人家我难道不能还手吗?」

那大汉嘴里嚼得渣巴渣巴响道:「别人守不守规矩那是别人家的事情。你便算被欺侮了、被打了还是得问问你自己你有没有守住规矩?算不算个好人?懂吗?」阿秀呸道:「白痴!傻蛋!姨婆说得对!好人全是笨蛋!我死也不做好人!」

那大汉哦了一声:「怎么?你姨婆这般教你的?」阿秀大声道:「是啊!姨婆最聪明了她说守规矩的人全是笨蛋!明明直路可通却得绕路来走可每次回头一看那些不守规矩的人早就一步登天啦咱们若不想做傻子便得学坏!」

那老板听得频频叹息想来这话道出他的心情了。那大汉笑道:「你姨婆聪明啊不过她这话也不大对。依我看来这帮守规矩的人其实不傻他们也是经过精打细算的。」

阿秀起疑道:「是吗?好人不都天生老实还会算计吗?」那大汉拿起馒头咬了一大口道:「你先看看我我像个好人吗?」阿秀嘻嘻贼笑:「不像。」那大汉笑道:「为何不像?」

阿秀道:「你看你吃馒头一口就是半个比妖怪食量还大你不像坏人谁像坏人?」那大汉哈哈笑道:「是了。我个头大、食量大、胆子大、火气大样样都大你看那帮好人见了我却该怎么办?」阿秀茫然道:「怎么办啊?」那大汉喝干了酒笑道:「将我缚起来啊。」

阿秀讶道:「缚起来?」那大汉道:「这规矩像是条绳索将天下人紧紧来缚。你看那帮守规矩的人有的没本领、有的没胆气一听说要把双手缚起自是乐得没魂了却要那帮胆大的如何甘心?可怜大伙儿二一添做五个个捆手绑脚垂头丧气却便宜了一群小人。」

阿秀讶道:「小人?谁啊?」那大汉喝了口酒把手望天上一指阿秀皱眉道:「什么啊?」

那大汉道:「这儿立个招牌严禁百姓通行那儿开个大洞专让大小舅子来钻你想这些人是谁?」阿秀满脸迷惑支支吾吾那老板却细声苦笑:「是……是朝廷的人……」

阿秀喃喃忖忖骤然间把手一拍大声道:「对呀!所以大家要做好人坏人其实看的就是朝廷了?」那大汉哈哈笑道:「孺子可教也。」

朝廷者天下之规矩方圆。这规矩若是假的、歪的、斜的谁还愿意守规矩?从此好人活不了、不坏不行了由是天下大乱连神佛也不能收拾了。

天下病了人人都在寻找病因可到底谁才是祸元凶?是文杨、是武秦?是正统皇帝?还是哪路仙佛妖魔?店里忽然静了下来。铁脚大叔、小阿秀店里老板人人各怀心事。良久良久忽听阿秀道:「大叔其实什么好人坏人都是一样的都只是想吃饭过日子而已对吗?」

那大汉道:「不对。」阿秀讶道:「不对?」大汉道:「世上有些人宁可饿死也不愿去偷去抢。他们守的是心中的规矩。」阿秀惊道:「有这种傻子么?」大汉道:「当然有我自己就认得一个。」阿秀呆呆地道:「谁啊?」那大汉轻轻地道:「卢云。」

阿秀大惊起跳:「又是这姓卢的!他就是我的亲爹爹么?」那大汉怒道:「别逢人就叫爹丢死人了。」把桌子向前一推转身便走。阿秀惊道:「大叔、大叔等等我啊!」拖着麻布袋追到了店外那大汉却走得好快居然不见踪影了。

阿秀心里慌正要放声喊人忽又转了念头:「我可傻了钱都到手了干啥还死死跟着他?快回家找姨婆吧。」心念一动立时掉转了身子不忘冷冷一笑:「傻子真以为我要找爹么?有钱就是爹一会儿姨婆要是见了这许多元宝定会夸我是好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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