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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三人对坐。
莲肆以手支颚,懒眼看向对面。自打洛倾无恙,他这心头的石头算是稍稍落地,平日里的懒散模样又逐渐表露出来。一手拨弄垂在胸前的几缕银发,挑眉道:“照你这么说,此次密谋里,我魔界还占了一分咯。”
血凤苦笑一声,垂了眼眸,令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端起酒杯猛啜一口,谓然长叹,“虽是有关,却不过没有阻止罢了,倒也怨不得她。”
莲肆别开视线,望向平静无波的神池,嗤笑道,“同倾儿十余万载的情意,也抵不过你心中的那一份私情。依着她那般没心没肺,即便醒来,估摸着也不会过多怪罪。你这般急急赶来又是作甚。”
血凤低头不语,红漓却是忍将不住,脱口道:“凤爷,你说的这般糊里糊涂,我实在未听明白,你说被魔界之人劫持,那人究竟是谁?”
莲肆朗声大笑几声,干脆走到围栏旁斜倚着,头抵着圆柱,双腿交叠伸直,环胸看着血凤。红漓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再看一眼沉默不语的血凤,又转过来看他。
“你瞧着我作甚,这等事情,该是他自己说道才是。”说罢,莲肆闭眸假寐。
红漓无奈,只得再看向血凤。见他神情低落,哪还有半分以往潇洒模样。心下不忍,开口劝道:“我知你内疚,可你不也尽力去弥补了么!此非你过,即便尊上醒来,她也不会怪你。”
听得红漓如此贴心,血凤心里略略好受了些。毕竟不是什么心思深沉之人,此刻在熟人面前显得有些无措,忍不住便露出脆弱的一面来。抬头望一眼红漓关切的眼神,诺诺低语,“可我终是来的太迟,若是早便能察觉......”
“若是你早能察觉,你怎么就不干脆不去找她呢?”莲肆冷讽一句。看过去时,他仍是闭眸假寐。
红漓望望那边,看看这边,终是急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
血凤侧头看了一眼神池,神色越发哀绝。
自上回洛倾深夜造访丹穴山之后,见她无恙,他也算是放了心。原本打算安顿好丹穴山诸事便往招摇山一趟,岂料这一耽搁又是数年。后又他派去石柘山的侍从久候不归,半月后收到传书,竟是魔界副座魔灵亲笔所写,坦言因误认那人图谋不轨,被魔界巡兵重伤关进地牢,被她无意间撞见,才得以施救,特休书致歉,望他前往一趟带回。
虽是疑虑不过派遣侍从前去采几块石头,怎地就和魔界中人起了冲突,可人家既然都休书致歉了,想来是假不了的。再则莲肆那人什么性子他最是清楚,成日里在招摇山赖着,估摸着魔界一切事务都交由副座打理,抽不开身送侍从回来倒也说得过去,他也没有多疑。
提纸下笔,刚书写几句,他又犹豫了。自上回一别,已是数万载不见,若说没有丝毫恻隐之心是绝不可能的。此等机会,的确千载难逢。
想着她灵动的双眼,心里那一丝渴望便愈发明显。干脆将纸捏成团,再捏成粉末,他打算亲自前往一趟。因着这等想法不能被人所察觉,他便召来凤音,谎称烦闷要出去游历散散心,便将丹穴大权又交还她手,腾云而去。
一路疾行,当踏进魔都大门时,他又有些紧张。这等小事本无须他亲自前往,他在心里暗自琢磨了无数条理由,诸如什么此为我身边爱将受此重伤怎能不亲自前往以示恩重,丹穴一向重视生灵不能轻视之令族人寒了心等等,他是能想的不能想的全想了。
可待他被人带进醉楼雅房,一看见里头坐着的人儿,他那些大义凌然的想法全跑了,脑子一瞬间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记得,她比以往更美了。着一身雪白长衫,外罩金丝羽纱,左手轻抵额头,发丝倾泻而下,秀眉紧蹙,薄唇轻咬,好不动人。
他就那么傻愣愣地站在门口,不言不语,不移不动。直到她察觉有异,抬眼看见了他。只见她莞尔一笑,站起身来,柔声道:“怎地来了也不吱声,站在门口作甚?快些进来坐。”紧接着便上前虚拽了他的袖袍往里头走。
他闷闷的低应一声,木讷地由她牵过去坐下,这才抬头看她。然而不等他开口,她又满是热情的递上一杯茶水,关切道,“一路赶来甚是辛苦罢?不曾想你竟如此仁义,亲自前来,若有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他只得接过茶杯,轻啜几口,虚应几声。想着不能让她瞧着太过轻浮,缓了一阵,他这才装模作样捋捋衣袖,徐徐问道:“啸卫人在何处?若是方便,还劳烦你带我去见他一见。”
见魔灵并无反应,他又耐心地解释一句:“啸卫便是我那侍卫。”
魔灵面露尴尬之色,似有何难言之隐。血凤瞧她一眼,思虑一阵,又极为得体的笑道:“可是他伤得有些重了?无妨,既是误会,我也没那么小心眼,带回去好生将养便是。”
魔灵见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得支支吾吾道:“实不相瞒,贵侍卫.......一个时辰前.....已经......已经死了。”
血凤乍一听,全身的毛都要炸了,自座位上跳起,一脚踩了座椅,一手指着她,又惊又怒:“死了?那你信里咋不说?还告诉老子你在施救?”
魔灵有些错愕地瞧着他这副跳脚的模样,似有些不适应。片刻,这才尴尬道:“实因伤得过重,他未能熬住,施救途中便......便去了。”
血凤似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悻悻地收回脚,故作镇定地坐回位置,轻咳一声,煞有介事地盯着她,说出的话隐隐带了些商量的口吻,“身为神者,受些皮肉伤也不打紧,就当作渡劫历练了。魂魄呢?你且交由我罢,虽费事些,倒也不是不能往生的。”
魔灵额头冒出冷汗,浑身犹如针刺般不自在。挪动几步,移到他身旁坐下,轻声问他:“你可知魔族有一处血牢?”
血凤点点头。这魔族的血牢可谓是享誉六界的,地层幽深之处,有一潭血池,浸万毒,水色如血,腥臭无比。据闻只要落入血牢者,即便修为如莲肆,不死也得脱成皮。可谓是魔族地狱之所在。可她这无端问起却是何意?莫非......
果然,只听她续道:“凡外侵图谋不轨者,皆会被关进血牢之中。本身被关进血牢也无甚,只是,只是之前还受了些刑伤,万毒浸体,魔医解救不及,以至于血毒浸脑,伤了元神,神形俱灭,化作灰飞,唯留几件空衣裳。”
说罢,魔灵忐忑地瞧着对面的血凤,不知所措。只见他浑身颤抖,面上青白一阵,指节泛白,可见用力之猛。
漫长的等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又见他颓败地瘫软在座椅上,深吸一口气,有些怅然道:“自洪荒活过来,你也该知晓,灰飞烟灭对于神者才是最绝望的,连下九幽地狱的机会都无。魔界这般做法,委实太过分了些!”
说着,顺势瞥了眼对面的魔灵一眼。却见她紧咬唇瓣,双手拽紧了一条丝帕,正是混战时他受伤赠她的那一条,只不曾料到她还留着,随身携带。瞧着她几欲落泪的楚楚模样,他又不禁有些动容,长叹一声,摇头起身,“罢了罢了,带我去收拾了他的衣物罢。丹穴神者,可不能就如此潦草留在魔界,即便是衣物也不行。”
魔灵低应一声,低头往外走去。
随她几度辗转,来到一间小屋门前。轻推进去,里头简单的几件摆设一目了然。往床上看去,一套满是血迹残破不堪的衣衫醒目在眼前。
他无声地走过去收拾好,再没了来时的那样情牵梦绕,心里堵的只剩惆怅。不愿多留,他道一句告辞,便往外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回忆着同啸卫的点点滴滴。自洪荒初识他二人便识得了,那时啸卫憨厚老实,常受族人欺负,他多次出手解围,竟使得那小子对他服帖崇拜至极,自此便跟在了他身旁。
他也曾烦他跟屁虫似的黏人,想了好些坏点子捉弄于他。可每次他总傻呵呵的坦然接受,搞得他甚是愧疚,时日一长,竟也习惯。修为不能拔尖,即便身怀最高贵的血液,亦不能令族人信服。他想了无数法子苦修,啸卫也不阻止,默默地陪伴着,只每回他累得筋疲力尽,满身伤痕回去时,总能喝到一盅滋补的药汤。招摇山时承蒙女娲指点,使得他突破极限,修为大涨,却也因此允诺与她。
期间太过无趣,他也曾偷偷跑回去,每回都被他严厉训斥,再赶回去。虽说守得清寡,他也时常来陪他,讲些没头没脑的笑话给他听,次次都被他涨红了脸圆不了谎逗得捧腹大笑。最后他嫌麻烦,干脆搬过来同他作伴,白日里一起修行,夜间就促膝闲谈,日子倒也过得快活。直到颜止发现了那块神石,他这才跟着去了昆仑山,又遣他回丹穴山待着。一别便是数万载。
如今倒好,竟是永别了。
他笑着呢喃,“你说你,数万载都不见长进,叫你去采个破石头你也能被人逮了去,折磨得不成样子。”
在袖袍中摸索一阵,掏出个雪白的小瓶出来,徒手将衣物化成灰烬,全数装进瓶子,“你老抱怨小爷出门游历不带着你,这回便全了你的心思,老子带你游遍四海八荒。”
一路悉碎呢喃自语,眼前渐渐有些模糊,他伸手粗鲁的抹一把眼泪,自嘲道,“老子如今竟也沦落到为你落泪的地步,这下子你开心了罢,再说小爷对你无情意看老子不扒了你的鸟皮。”
自哂一笑,脸上不知是喜是悲,“小爷竟忘了,如今再威胁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