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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听了一个半时辰,刘备也有些疲倦,便提议等过了晌午吃了饭再来。
刘禅自是欣然应允,荀彧略一点头已同刘备从高台上走下来,出了殿门。
雨,仍旧细细碎碎的在下。
刘禅心说,刘皇叔跟荀彧要走,差不多也要淋成落汤鸡了。
谁知,那二人,甫一上了马,却从鞍旁各自掏出一个斗笠,戴在了头顶。
刘备朝她微微一笑,慈祥的道:“阿斗啊,要学会未雨绸缪。”
刘禅:“……”
说罢,刘备一扬马缰,戴着斗笠从雨中穿梭离去,荀彧紧随其后。
隐约中,听见这二人在交谈。
“文若啊,你可真有远见,说下雨便下雨,还好朕听你的,带了这个,否则怕也要淋成阿斗那样。”
“哪里哪里,小事一桩,玄德公不必记挂。”
“哎,那怎么成呢……”
“……”
刘禅又打了个喷嚏,望着如串成线连成点的雨幕,心中一阵惆怅。倘若一直下个不停,是不知何时才能回去了。
正当她踟蹰纠结之际,却见漫天风雨里,有个人骑着白马一身白袍飞奔而来,马蹄如雷,激起地上泥黄色的水花,劈啪四溅。
眼前一阵恍惚,刘禅还以为是马超来接她了,结果定睛一看,原来是赵云。
马儿长嘶一声,赵云一掀长袍,翻身下马快步跑过来,连脸上流淌的雨水都来不及抹,笔直的跪在刘禅面前,低沉沉的道:“小主公,孟起垂危,怕是……”
“你、你说什么?”刘禅打了冷战,一个激灵拽住了赵云的袍袖,尖声道,“怎么可能!你胡说!”
赵云僵僵重复道:“孟起生命垂危,怕是要去了……”
“不——”刘禅呜咽了一声,瘫倒在雨中。
【二更】
漫天风雨,淅淅沥沥。
青石板的台阶上,刘禅垂首跌坐着,杂乱的发丝黏糊糊的贴着额角,滴答滴答的水珠往下掉,淡黄色的长衫湿漉漉的淌水。她的眼神是空洞的,茫然的,迷惘的,呆滞的投向远方。
远方有什么?远方有雨,有云,有风,有树,有房子,唯独没有人——
人,人在何处?
她痴痴傻傻的想了一会儿,突然直起腰,抬着那双黯淡的杏眼,道:“带我去见他。”
赵云凝视着她半晌,没有出声。
刘禅又喃喃道:“是我害了他,是我对不住他……”
垂下视线,赵云仍然沉默着。
冰冷的雨水沿着他雪白的袍边,落了一地。
“我……我要向他赎罪……”刘禅无知觉的阖动着嘴唇,眼上像蒙了一层水雾,一片模糊,朦朦胧胧。
赵云瞥一眼她雨中瘦削的身躯,沉吟着,却摇了摇头:“没想到,听说孟起要死了,你竟会如此伤心,像丢了魂一样。”
刘禅的目光微微一动,迷惘的盯着他雪白的袍底,那处有水沿着地面流淌。倘若换种颜色,便跟淋漓的鲜血没有任何差别。血,马超背后也全是血。
“我要去见他……”她呓语。
赵云撩起水淋淋的袍子,拧了拧,略一沉吟,垂着手,弓着身坐在了她身侧,叹息一声道:“小主公,末将若是告诉你孟起无事呢。”
“你……你这……是何意?”刘禅死寂的神采里,泛出一丝亮光。
赵云眼帘半阖,淡淡的道:“意思便是,孟起已无大碍,方才的话是末将骗你的。”
猛咳了两声,刘禅瞪圆了眼睛,盯着地上的水花,良久,扶住胸口,喑哑着嗓子道:“骗我?”
一串水珠,沿着英挺的眉毛,缓缓滑落,赵云卷起衣袖随手拭了拭,而后十分平静的道:“不错,末将确是骗你的。孟起的伤经军师治疗,已好的差不多,什么病危的话,乃是末将瞎编的。”
“咳、咳……”刘禅咳了一阵,面色因气血翻涌而泛着红,红的近乎青紫。脸是热的,心是冷的,马超无碍,她原该高兴,此刻却也笑不出来,甚至稍稍表现的欢喜点也做不到,因为她的心中已被说不出的愤懑填满。
竭力平息了良久,她也只能艰涩的道:“为什么,你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喉结滚动,赵云定定的注视着她,慢吞吞的道:“末将想看看你的反应。”
“反应?什么反应?看我伤心欲绝?”刘禅尖声道,眸光一黯,嘴角轻撇,勾出个讥诮的笑容,“拿人的性命来开玩笑,我可从未见过这么有趣的谎言。”
赵云正色道:“确实是个玩笑,末将只是想让小主公明白,被人欺骗的感觉很不好受。”
“不好受?”刘禅哂笑,冷冷瞪着他,“我难过,从来不是因为被欺骗了。”微微一顿,她又森然道,“或许有,或许我会为了你拿这件事来骗我感到愤怒,可是更多的是,赵子龙,你的这幅嘴脸令我恶心。”
赵云的神色变的有些难看,但他仍然平静的道:“小主公,你骗末将一次,末将骗你一次,对我们二人而言,皆是公平的。”
微微一愣,刘禅已恍然醒悟他说的什么意思,可明白了只教她更加心如寒铁,冷的瘆人:“我用年纪来骗你,同你用马超的生死来骗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你不要混淆。”
“有何不一样,终归是骗。”赵云振振有词。
摇摇头,刘禅无可奈何的道:“罢了,你既觉得是一样便一样吧。”
赵云扬扬眉毛:“不是末将觉得,原本就是一样的。”
讥讽的笑了笑,刘禅不置可否。
赵云上前两步,弯下腰,蹲在她身前,道:“既然小主公同末将达成了共识,那往后末将会继续服侍小主公饮食起居的。”
慢慢抬起眼帘,刘禅漠然看着赵云,看他这张英挺的脸上飘散着意气风发的神采,说不出的感觉。喉头一痒,又是猛然一阵呛咳。
赵云探出手,似想要安抚她的后背。
刘禅不着痕迹的避开,偏过头,扶着胸口站起,猛吸了一口气,忍着想要咳嗽的冲动道:“不必了。”
那只修长优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僵僵的,没有动作。停了好一会儿,腕上全是水珠了,才缓缓的收回去笼在袖袍中。良久,赵云道:“那小主公,末将送你回去吧?”
雨,哒哒哒的在下——
风,呼呼呼的在啸——
刘禅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他身后的雨幕。或许真的在看,或许是在聆听。
僵持了片刻,刘禅道:“张苞将军会送我的,无需劳烦你了。”
稍稍一怔,赵云颌首,转身走进了雨中。
雨似珠,马若雪,人如玉。
马上的人回过头,深深的看了刘禅一眼。
“小主公,你同子龙出现了矛盾?”张苞在殿里走出来,不知从何处摸来了个斗笠,轻轻的捧在手里,戴上了她的头顶。
脑袋一沉,眼前暗了暗,风雨似被那顶斗笠阻隔了,刘禅看着赵云奔去的方向,眼帘低垂,苦笑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我清楚,我同他不是一路人。”
张苞拍了拍她身上的水珠,咧嘴笑道:“末将听不懂这么深奥的话,末将只知道,倘若征战沙场,一定要保护好主公和小主公。”
“保护?唉,他呀,不害我便好了,哪还求着他保护,不过……”说到此,脚底陡然升起丝丝寒意,刘禅屏住气息,惊愕的看着张苞。
前夜的梦,她记得,梦里有人说过一样的话……
不,这只是个巧合罢了。
对,一定是个巧合。
胡乱的安慰着自己,她定下心神,走进雨中,沉沉道:“先回去看看马超罢。”
张苞答应一声,亦快步走进了雨中。
牵出马,抱着刘禅的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去,二人稳稳坐好。
疲乏的伸展了四肢一下,扶着胸口,刘禅摸着头顶的斗笠道:“张苞哥哥,你看阿斗这样像不像一个船夫?”
朗声一笑,张苞道:“像像像。”
刘禅也随之笑,不错,那一定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坐好了!驾!”一声吆喝,张苞挥舞马缰,又是一阵疾驰。
马蹄飞踏,耳畔只听的那风细细碎碎,那雨淅淅沥沥,路,高楼,阁台,皆被笼进了一川烟雾迷蒙之中。
蜀王府。
脱了斗笠,刘禅便撂着湿哒哒的衣衫往屋里跑,一进去看见马超仍旧闭着眼睛静静躺在那,心中又是一紧。
又瞥见诸葛亮摇着扇子十分淡定的斜倚在桌旁,连忙跑过去拉开条小凳坐他身侧,压低了声音问道:“军师,马超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