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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袁阁老竟也参与其中,卫忆心中一惊,想起了他那小孙女袁菁菁的小身影。若是袁阁老真的有谋反之意,袁菁菁的身份便会从京城贵女转为罪臣之后,赵深作为皇家的王爷,不论长大后是否依旧会爱慕于她,两人之间都是再无可能。
赵回也想到了这一层去,握着卫忆的手倏然收紧:“既如此,张老爷可方便将你张府的排位告于本侯”
张老爷垂下眼皮,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刻了些:“丙,草民的代号是丙。”
赵回握着卫忆的手松了一松,长腿屈起的角度大了些,略微调整坐姿:“那张老爷又是如何得知那三位大人参与其中的,可是与其接洽过又如何知道这消息是否可靠”
张老爷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草民并不曾与大人们碰过面,只是每当一笔款项入账时,难免会有些蛛丝马迹而已。这也是为什么我张府实在是举步维艰,知道的越多越具体,相应地也愈发危险些。”
赵回心里有了些想法,面上却不显,只是又问道:“张老爷所说,可句句属实”
张老爷轻轻点点头,肯定道:“草民说过,只要是侯爷问到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自然句句都是实话,不敢欺瞒侯爷。”
赵回站起身来,扶起卫忆:“张老爷是个聪明人,本侯也不是那不讲情面之人,面圣时定会为你美言几句。只是现下你张府如果有所动作,必然会打草惊蛇,还得劳烦张老爷继续与这组织假意合作。今日的会面,若是有人问起,张老爷想必知道如何找个借口圆过去。本侯会尽快派遣些人手来在张府左右,以免有人察觉,会害你们性命。”
张老爷并不觉得意外,十分平静。他长叹一口气,双手有些颤抖,语气无奈:“既然侯爷开了口,草民哪里有反驳的余地我只想保住张家,现在看来却是个奢望了,总是不得以抽身。”
赵回轻笑,走上前去,拍拍张老爷的肩:“张老爷何必如此,待此事过后,自然可以抽身。等皇上那边都处理妥当,张老爷想如何便能如何了,若张老爷所说都属实,本侯保你性命无虞,无需过分担忧。”
张老爷有些认命地笑笑,轻轻摇头:“但愿能如此,草民在此先谢过侯爷了。”
赵回没有再答话,只是牵着卫忆走出了书房。
两人刚走到院里,便看见赵玉与一白衣男子在远处说话。
小七和素月在一旁立着,显得十分紧张,兵器都握在了手里。
赵玉身边的青莲和青花姐妹倒是冷静些,脸上却也隐隐有戒备之色。
青麝和青灿一直伴在卫忆赵回左右,此时出来一看,也显得十分严肃。
卫忆好奇地看看几人,问道:“怎么了那人是什么来头。”
素月紧抿着唇,面露担忧:“他是北地魔教中人,武功极为高强,不知为何与公主扯上了关系。”
青麝昨夜为琵琶姑娘送过银两,却没有与乐莘打过照面,因此也很有些紧张:“还请主子屋内暂避,此人阴晴不定,作风实在危险。”
赵回却摆摆手,示意几人不必紧张:“阿玉虽然不曾明说,但恐怕在驿馆遇见的便是这位公子了。”
赵回这么一说,四青姐妹顿时冷静了不少。
毕竟几人常年跟随赵玉,自然对她的了解多些,她该是不会做无把握之事的,若无必要,不会与魔教中人来往。
素月却还是不放心,想说些什么,却看赵玉已是带着乐莘向她们走来了。
素月手中的剑立时出鞘,整个人挡在了卫忆和赵回身前。
赵玉摆摆手,示意素月走开:“这位便是我提到的公子了,那丹书铁券的碎块便是他给的。”
乐莘点点头,并不否认。
他生得极好,给人一种温润之感,赵玉对他的态度也并不疏离。
卫忆顿时有了些危机感,替远在京城的卫锦担忧起来,殊不知赵玉只是因为他对琵琶姑娘的种种而友好了些许。
乐莘向两人轻轻拱手,唇畔带着得体的微笑:“在下来此也纯属是个巧合罢了,只是听闻府里的张怀远昨夜暴毙,便来谈谈情况,却恰巧遇到了公主。”
素月冷声道:“张府的私事又与你何干,最怕你是借着巧合之名图谋不轨。”
乐莘这才看向素月,笑容加深了些:“原来是五毒教的小姑娘,在下不过是借了你玉蝉一用,却竟然被你记恨至今。张府的私事与我无关,不过这张怀远的死却与我有关。他本该死在我手下的,却让人捷足先登了,着实让人郁结。”
素月气得涨红了脸,厉声道:“借蝉活不过七日去,若你再多拿一日,没有拿到新鲜的蝉蜕,配不出药来,我姐姐便会死了。果然是魔教中人,心肠狠毒,做尽了坏事。连杀人都是嗜好,非得亲力亲为不可。”
乐莘摇摇头,面色变了变:“我也是一时情急,要用那玉蝉的双翼,是在下的错。不过我总算是按时还于你了,现在致歉,姑娘总该接受罢。至于那张怀远,肖想我心爱之人,实在是死有余辜。他命数如此,本就是该死之人,死在谁手里又有什么分别死在我手里,还能少他几分痛苦,多我几分痛快,于他于我都是好事,姑娘着相了。”
素月啐了一口,愤怒并未削减半分:“满口谬论,简直是胡搅蛮缠。如今你打探清楚了,便请速速离开罢,这里容不下你。”
乐莘不以为忤,只是收敛了笑容:“世人皆道我有错,那便就是错。举世皆清,由乐某一人独浊,也无不可。人间多愚钝,在下是真切地体会到了。姑娘想我走,我却还不能走。天理循环,业力如是,我是来帮你们的。”
这番话说得颠颠倒倒,却让卫忆起了兴趣,重新审视这初次见面的年轻人:“错与对一向是对立的,若是换个定义,错便会变成对,对也会变成错,权看你如何定义了。只是你做法不容于世罢了,与人们所想的相悖。行事的方法有偏差,有时便会被看成是错的,与结果无关。”
乐莘诧异地看了卫忆一眼,轻轻点头:“夫人果然有慧根,如此,我便再多帮你们一把。我去查看过尸体,发觉那张怀远死于苗家的蛊师之手,也有几分五毒教的痕迹。我过来便是想问问这位五毒教的小兄弟,出教时可见过你们收留的蛊师”
小七本在专心地出神,却忽然发现众人都在看他,忽然打了个激灵:“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赵玉扶额,有些无语:“乐公子问你,出教时刻曾见过你们收留的蛊师”
小七想了想,非常正经地说:“可能见过,也可能没见过,我忘记了。”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这个小七实在是有些不靠谱。
素月的脸又红了几分,觉得自家这五毒教的颜面已是荡然无存,连忙圆场道:“小七他不能辨认人的相貌,除了亲近之人,都是过目即忘的。只是五毒教收留过两位蛊师,一位是师尊出手救下的女蛊师西芜,一位是主动寻来的苗鬼哭。”
素月说到这儿,小七忽然福至心灵,猛地拍了拍脑门:“是了,苗鬼哭。师叔可还记得我说,在客栈受伤的那人是你认识的那个老毒物苗鬼哭原来是我记错了,他只是与那人长得有些像罢了。我是在出山时碰到这位苗蛊师的,他当时也受伤了,出山时在山脚下被青丝蛇咬了,我替他采药包扎过,与他一同下到镇子去的。”
素月看着小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连这种特殊的事情都能记混,张冠李戴,她已经不知道说小七些什么才好,是该夸他天赋异禀,还是该骂他愚笨不堪。
乐莘听了他的话,有些了然:“那便怪不得了,恐怕这张怀远便是死于那人之手,可惜他杀错了人。”
一直不曾开口的赵回挑挑眉,疑惑道:“杀错了人这又是何解。”
乐莘摇了摇头,不愿再透露旁的:“话便说到这儿,其余的只能靠你们自己,我不能再干涉。”
素月对他怨气颇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飞去一个眼刀:“就说你心术不正,说话也总是没头没尾,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坑害人。”
乐莘瞟了素月一眼,微微地笑了笑,不与她争论,冲众人拜拜手,跃上屋顶便走。
赵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若有所思。
经了乐莘这一出,众人也准备离开张府。
负责车驾的人早已候在了门外,就等着主子们现身,好打道回府。
张府门前挂着的牌匾已稍显陈旧,金漆斑驳。
门前连个守卫的家丁都没有,天渐渐阴了下来,乌云遮住了太阳。这偌大一座宅子,忽然显得有些阴森肃穆。
是不是就连这屋院,都在悼念着逝去的亡魂呢。
物本无心,人有血有肉,却反倒更加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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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上车,卫忆便向赵玉将她错过的那些又重讲了一遍。
听到袁阁老被牵涉了进来,赵玉也有些愕然,觉得不可思议。
赵回在旁边坐着,只听着两人谈话,没有明确的态度。
等卫忆讲完了,他才将卫忆揽进怀里,轻轻顺着她的长发:“阿忆不必因这些事情烦心,一切都交给我。”
卫忆靠在他肩上,有些低落:“可深儿那边又如何交代,他与菁菁那样好。”
女人总是感性,通常与男人关注的重点不同。赵回拍拍她的背,当做安抚,看似对袁阁老是否参与谋反一事不怎么在乎:“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且走且看罢。”
对于卫忆来说,赵回的话总有种莫名的魔力,能让她的心静下来。
车行得平稳,卫忆靠在赵回肩头,有些昏昏欲睡。
赵玉也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倚着车厢壁:“接下来又该如何将消息传回京里去”
赵回似乎是另有想法,并不附和:“不必声张,派些人来监视着张府即可。”
赵玉点点头,表示明白:“这张老爷实在是招人厌恶,要从大局来看,他的确是个合格的家主,可换句话说,投诚不过是因为怕死。若是没有乐莘这一出,他怕是还会继续助纣为虐。”
赵回勾出个笑容来,别有深意:“人想活下来便是如此,细究起来他也没什么错处,夹缝里求生存罢了。蝼蚁尚且偷生,这倒是可以原谅。若是因为一己私欲搬弄是非,故布疑阵,那便又是另一个说法。”
赵回同她说话从来高深难懂,赵玉今日实在懒得琢磨他话中的意思:“世恶道险,人人都难两全,说来倒也可怜,无辜被牵扯进权利倾轧。不过识得人心如此,还是觉得悲哀。”
马蹄声哒哒,市集上还热闹得很。
叫卖声和孩童的嬉闹声传进了车厢里,更显得气氛沉静。
赵回和赵玉各怀心绪,一个早已受过无数磨炼的在想着国家大事、权术阴谋,一个还正在摸索阶段的在体悟人生。
只有卫忆独自睡得踏实,连梦境也都是美的。
人来到这世界上必定会经受一定程度上的苦难,若是事事都顺遂,一定有人为之代受。
赵回微微侧头,看着卫忆恬静的睡颜,内心有些发烫,积攒着的宠溺太多,仿佛要溢出来一样。
好好睡吧,我的阿忆,什么都不必考虑。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