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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主意?”
都直接点名道姓了,还问谁的主意。小朋友撅撅嘴,没说话。
严真也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了,她握了握他的小手,抬起头来:“顾——淮越。”她琢磨着喊出他的名字,下一秒就看见他的视线向她看来。她努力不被他眼中未来得及敛去的气势吓倒,轻声说:“珈铭饿了……”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毫无气势,可是还得接下去:“所以,你要训,还是等一会儿吧。”
顾淮越淡淡地凝视着她,白皙的一张脸上,有赶夜路后的狼狈和疲倦,只是神情却是淡定的、隐约的,还有一丝紧张。
他看着两人拉开的架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的年龄都有这两人的年龄加起来那么大了,再一板一眼地跟他们置气,就太让人笑话了。
想了想,他俯下身,表情严肃地看着顾珈铭,一动不动。直到小朋友架不住,开始乱动时,他才站了起来,就手弹了弹小朋友的脑袋瓜:“先吃饭,吃完饭再收拾你!”
小朋友瘪嘴了,而严真,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马。”
一旁的班长小马适时地凑了上来:“参谋长,这饭?”
“再简单做几个热菜,拿些馒头。”回过头,顾淮越问道:“行吗?”
垂头丧气的两人还敢说不行吗?被俘虏的人是没有资格要求伙食待遇的!
小马动作很利索,没过多久,菜就端了上来。
一份土豆丝,一份番茄炒蛋,外加一小盘儿牛肉切片。顾珈铭拿着馒头吃得不亦乐乎。小朋友平时饭量不大,可是今天已经迅速地消灭了两个馒头了,严真颇有些担忧地看着小朋友向第三个馒头开进,再这么吃下去,还能睡得着吗?
小马还殷勤地问:“够不够,不够伙房还有馒头,我给小家伙再拿几个?”
严真赶紧拒绝了小马的美意。
刘向东用腰带甩了小马一下:“别一看见有嫂子就瞎殷勤,你以为这小家伙一次能吃十二个馒头不眨眼吗?”
小家伙忙里抬头,含着满嘴的馒头抗议道:“等我长大了,我也能!”
刘师长新奇地嘿了一声,看着小朋友直乐。
严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要他适可而止。今晚的饭严真没吃上几口,本来是饿的,只是好像饿过了,胃里有些不舒服,便没有食欲。
过了一会儿,小朋友终于吃饱了。他放下筷子,揉着鼓鼓的肚皮问道:“爸爸呢?”
“嗯?”
让小朋友这么一问,严真才发现自从进来之后就不见顾淮越的身影。她站起身,刚想起去外面看一眼,就看见顾淮越提着一个饭桶进来了。
他看了严真一眼,又将视线落在顾珈铭身上。小家伙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他越是盯着小家伙瞧,小家伙越是闪躲,心虚全写在脸上了!
“困不困?”
“困。”小朋友异常配合地来了一个哈欠。
顾淮越哼了下,招呼小马带他去收拾好的值班室睡觉。本来驻训场的住宿就紧张,忽然一下子多了两个家属,不得不临时把值班室腾出来。
严真跟着小珈铭一起起身,顾淮越抬头,忽然喊住了她:“先等一下。”
严真只好又坐下,看着他把饭桶放到自己面前,直觉着说:“我不饿。”他刚刚一直在外面,怎么会知道自己没吃饭?
“是粥。”他头也不抬,“胃不舒服了,可以喝一点。”
“你,你怎么知道?”
严真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她早就知道他这人的观察力有多敏锐了。顾淮越动作轻缓地盛着粥,门帘忽然被撩开,小马的脑袋挤了进来:“嫂子,尝尝吧,加了糖的。”
呃?门外竟然还有人在听墙脚?严真无语,而顾淮越见怪不怪地扯了下嘴角,将粥递到了严真的面前:“喝吧。”
凝视着那碗粥,严真嘴唇微微一弯,拿起了勺子。
值班室。
因为铺了几层加厚的垫子,所以行军床躺上去感觉不是那么单薄了。小朋友盖着两层被子,弓成小虾米的姿态安然入睡,而严真却有些失眠。
她掀开床头的窗帘,安静地凝视着草原的夜色,有风掠过,带来低低的呼啸声。驻训场内有一排昏黄的路灯,透过这层薄薄的光线,严真几乎可以看见不远处哨岗里站岗的士兵,挺拔的军姿,仿似长久伫立草原的一棵树。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她忽然很想出去走走。
这么想着,她就起了身。先是替小祸害掖了掖被角,将睡时盖在身上的军大衣披上,然后推门而出。
她尽量做到轻手轻脚,可是关门的时候还是砰的一声响,严真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安静下来,她才敢迈出步子。
草原,真静。草原,也冷。
严真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站在一棵大树下,从这里望去,一辆辆庄严威武的装甲车停在那里。虽是沉默着,却余威仍在。严真下意识地不去靠近,只站在这里,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只存在于他的世界里的东西。这些于她,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沿着小路走去,是一排排整齐的营房,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借着微弱的光芒都可以看出来破旧。忽然前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迟疑地抬头,看见一道拉长的身影从前面走了过来,手中的手电筒发着淡淡的光芒。
那人似是感觉到了前方有个沉沉的身影伫立在那里,用手电筒扫了扫前方,瞬间便四目相对了——是顾淮越。
顾淮越看到她只是怔了一秒,随后拿着手电筒,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看着缩在军大衣里的她,低声问:“怎么出来了?”
严真看着他,好久才缓过神来:“我睡不着。”说来她也觉得奇怪,明明是累了一天了,一沾上枕头就该睡了,没想到躺在那里,却只是默默出神。
“是不是床的问题?”顾淮越想了想,“珈铭睡相不好,不行的话再加一张床。”
严真摇头:“不是的。”她笑了笑,“我就是,忽然想走走。”
顾淮越心念微动,刚想说些什么,一道光线就向他们射来——是哨兵手中的手电筒,严真下意识地用手臂遮挡,只见顾淮越轻轻做了一个手势,那道光便迅速消失了。
“夜间不要轻易走动。”他低声说,“有哨兵站岗,很容易惊动他。”
“嗯。”严真答,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神情有些尴尬。不过尴尬之余,她倒是没想到要问他为什么这么晚了他还不睡。
其实顾淮越本是快要睡着的,结果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响声,怕有不对,便起身跟了下来。行军床有些窄又有些硬,她睡得不好是理所当然的,顾淮越也没再多说什么。他顿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严真,严真被他这突然的注视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喜欢看星星吗?”
“啊?”
“那边有个战士们修的观星台,想去看看吗?”
“不回屋吗?”
“睡不着就走走吧。”顾淮越说,“声音小点就好。”
愣了一下,严真微微一笑:“好。”
虽然起了观星台这样一个美名,可实际上就是简单垒砌的一个石墩。严真坐在那里,抬头看着满天亮晶晶的星星,忽然就觉得心情豁然开朗起来。顾淮越跟着她一起坐下,在这样寒冷的夜晚,他却只穿了一件迷彩作训服。
“不冷吗?”
“习惯了。”他说,“我曾经在西藏当过兵,海拔四千米以上,比这里冷得多。”
他在西藏当过兵?在那样苦的地方当过兵?严真一时觉得难以相信。
“在那里夜间是真的冷。”顾淮越说道,眉目间有陷入回忆之中的人才有的温和。
“那岂不是看不到夜晚的星星?”
“看得到。”他说,“一抬头就是。”
严真几乎下意识地抬头,满天繁星又一次不期而遇,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忽然笑了:“今天我第一次坐骡车,一路赶过来只埋怨路太远草原太大,却忘了抬头看看。”
这样的美景,也是可以给人安慰的。
“辛苦你了。”顾淮越说,“珈铭这个孩子被家里宠坏了。”
“没事的。”严真笑了笑,说,“是个小孩子都渴望跟父母一起过生日的。”
过生日?顾淮越一怔,然后又失笑不已:“小崽子,理由倒是找得挺好。”
严真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顾淮越没好气道:“他的生日在四月。”
换言之,她被骗了,被一个七岁的小毛孩给骗了。
严真一时无语,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哪一个亮晶晶的都像小朋友眨着的狡黠的眼睛。过了会儿,严真笑了一下,莫名地有些轻松。“其实,我可以理解小家伙的想法。”她说,“小的时候,父亲离我很远,那时我最大的愿望,也是见他一面。”
顾淮越偏过头去,对上她一双透着明晃晃笑意的眼眸。严真微微顿了一下,说:“我的父亲也是一名军人。”
顾淮越闻言微微一挑眉头,这对他来说算是意外了。
严真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有些掩不住的骄傲:“虽然我父亲的军衔并没有多大,但是也算具备了职业军人的一大特质之一,那就是长年不在家。父亲生前在一个洲际导弹旅当兵,在一个营任副营长。我小的时候就盼着父亲能有一天陪我过一次生日。那时候的我很不理解他的忙碌,后来父亲就告诉我,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说到这里她笑了:“你说,当兵的是不是都喜欢拿这个当借口?”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似喃喃自语。顾淮越偏了偏头,看着她低垂着头,神情有难得一见的迷茫。良久,他说:“不是借口。”
严真抬起头,视线与他对上。
“你的父亲是一位合格的军人。”
严真沉默了下,半晌后,低声说了两个字:“谢谢。”
在部队里,休息可以说是最奢侈的一件事。尽管A师在已经结束的演习中大获全胜,可不过早晨六七点中的光景,这群士兵就起床进行日常的晨练,丝毫也不放松。
严真就是被那窗外传来的鼎沸人声吵醒的,坐在床上怔忪片刻,拉开窗帘,看向窗外。
那群士兵刚刚跑完五公里回来,正端正地站在驻训场的正中央。师长刘向东站在最前面讲着什么,顾淮越则远远地站在一旁,表情沉静而严肃。
静静地注视了片刻,严真放下窗帘,开始穿衣洗漱。床的另一边是空的,小家伙大概早就起来了。而她睡得沉,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她昨晚回来得有些晚了。现在想想严真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竟然能跟如此寡言的一个男人在深更半夜里看星星?如果她稍有一点少女情怀,大概会觉得那是一件浪漫的事了。
严真笑着摇摇头,手捧清水开始洗脸。
水温不算太高,严真咬牙坚持着洗完。忽然听见屋门吱呀一响,一个小身影从门外面钻了进来,是顾珈铭小朋友。
她瞥了他一眼,见小家伙撅着嘴,似是有些不高兴:“怎么了?”
小朋友坐在床边,嘟嘴说道:“爸爸说,吃过早饭就要回家。”
“那不挺好?”
“好啥呀。”小朋友白她一眼,“就咱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