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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一急之下撵走了她。
叶轻刚走没多久,他就再也忍不住,快步冲进书房,拿出鸦片剂,以最快的速度打进自己的皮肤中。
世界终于平静下来。
夜黑如墨,泼洒进昏暗的房间里,欧阳琛双目微阖着,半躺在角落。沉眠南柯中,他依稀听到什么在响。
黑而浓的长睫动了动,他慢慢打开眼帘,近乎迟缓地把椅子上的手机捞下来。
打电话的是叶轻。
欧阳琛坐起来,蓦地拽紧了手心,仿佛有什么压在胸口,压得生痛。他并不是真的想赶叶轻走,但是他不能让叶轻看到他发病的样子,绝对不能。
所以,他现在也不能接这个电话,如果他接电话,聪明如她,一定会听出什么的。
深吸一口气,欧阳琛忍住药物过后的头晕目眩,把电话挂断,又把通话模式设置成语音信箱。
一切都做好后,他沉沉地垂下手,刚想喘一口气,电话里却自动播放起叶轻的留言,她的声音是那样急促、愤慨,甚至带着一丝莫大的恐慌:“欧阳琛,如果你还想看到你的孩子活着生出来,就马上滚来……”
倏然间,有股淬着火的毒从骨子里奔涌出来,带着无数锋利的小钩子,割划在体内,仿佛要把欧阳琛的脏腑都撕开。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抓起电话,回拨过去,却是关机……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狠狠吸一口气,欧阳琛攥住椅子背站起来,匆忙间就打开门,冲出书房。一直等在门口的朱管家都快靠着椅子睡着了,见他出来,惊喜地几乎说不话来:“欧阳先生”
欧阳琛却没工夫跟她闲扯,他一把抓住朱管家的手臂,大声喝问:“叶小姐呢叶小姐去了哪!”
朱管家被他喝得愣住了,支支吾吾地摇头说:“我……我不知道。”
不知从来蹿来的寒风,辗转吹过来,直溜溜地似能钻进人的骨头里,欧阳琛紧抿着唇,缓缓松开她的胳膊,自己的掌心却有着轻微的战栗:“老钟呢”
朱管家奇怪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老钟去请吴医生了,他不在这里。”
欧阳琛转身,“咚”的一声撞开被风刮上的房门,抓起桌子上的手机就拨了老钟的电话:“叶小姐在哪”
“她说她去了岐山。”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下地鞭笞着他的脊骨,欧阳琛咬牙,几乎是怒吼似的说:“我不是让你时时刻刻盯着她吗”
“她说她想一个人静一会儿,”老钟有些为难地解释着,突然又问,“欧阳先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马上赶回去……”
欧阳琛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又转身推开门,大步流星地往楼下奔跑着,边跑还边命令朱管家:“把钥匙给我!”
朱管家从没见过他这个大失分寸的样子,吓了一跳提醒他:“先生,您现在这个样子是不能开车的。”
欧阳琛扭头,眼光如刀,狠狠剜在朱管家的身上:“废话少说!把钥匙给我!”
朱管家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给震住了,她终于明白事态严重,想也不想地转身跑回去,把车钥匙从二楼仍给欧阳琛。
欧阳琛反身跑向车库,掌心蜷握地紧了,尖利的金属突口,就如刀锋般反复割着他指上的肌肤。都说十指连心,这句话真没错,连带着他的心都是一阵阵钝钝的痛。
他不敢想,无法想,只是刀剑般插进坐在驾驶位上,把车速开到最大,不顾一切地向着岐山飞驰。
可老天似乎偏要跟他作对,这一路都是可怕的红灯,没错,可怕的红灯。
那样猩红夺目的颜色,就仿佛是身下蜿蜒的血,亮得灼人眼窝,他不能等了,一刻都不等!他的叶轻不知道正在经历着什么!
欧阳琛一咬牙,踩下油门冲过红灯,一路狂飙着驰往岐山。
他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赶到岐山上,老屋旁有大约一里的路是崎岖的石子路,汽车无法通行。
他强忍住药物遗留下来的阵阵眩晕,甩开车门飞奔着跑上去。
“不要——”
刚刚扒开前面浓密的灌木,他就听到一记声嘶力竭的惊呼。心在刹那间重重地跌落下去,欧阳琛霍然抬起头,恰巧看到周晋雅怀抱着一个婴儿从悬崖边飞跃而下!
而叶轻……
叶轻几乎是疯了一般地从背后扑过去,想要抱住周晋雅的身体,却到底扑了个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从世界中消失。
刹那间,仿佛有灼烈的热油轰隆一声浇淋在欧阳琛的心口,他不由得攥紧双拳,红着双眼狂奔到叶轻身边,她却已经晕死在血泊中。
他双手颤抖着,慢慢抚向叶轻的脸颊,她的脸那么冰冷,宁静,却又绝望!
倏然,似有千万根刺狠狠地穿透他的胸膛,欧阳琛一把抱起叶轻,把她惨白无色的脸紧紧摁进自己的身体里。
眼泪滚落的刹那,他冲着这个无情的世间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残忍!非要夺走他和姐姐的性命还不止,还要夺走他唯一的孩子,唯一能替他延续生命的孩子!
“欧阳琛,你能给叶轻带来什么你能给她的就只有痛苦!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还要纠缠着她!”
记忆里那串声音又像魔咒般奔腾在胸臆之中,欧阳琛抬起猩红凸现的眼眸,怒火熠熠地睥睨着天空,是不是,是不是这是命运对他的惩罚,惩罚他的自私惩罚他不该大逆不道地去伤害自己的亲生父母,惩罚他不该不顾一切地把叶轻困在自己的身边,惩罚他不该哄骗叶轻、去生下这么一个同样可能患病的孩子
上天啊,如果真是这样,就请把这所有的惩罚都降落在他的身上吧,不要再伤害他的叶轻,不要再那么残忍!
“叶轻……”欧阳琛垂头,将前额紧紧地贴在叶轻紧锁的眉宇间,嗓音是从未有过地沙哑和脆弱,“叶轻,对不起……对不起……”
……
一个月后。
他病情反复,有一次一度到了病危的边缘。朱管家看不下去了,不顾他的叮嘱,擅自给叶轻打了电话。
而叶轻果然来了,她趴在他的胸口,眼泪大滴大滴落着,甚至说,无论生死,都要陪着他,要跟他在一起。
他不是铁石心肠,又怎么可能不心动。
可是……如今的他,还有资格再耽误她一次吗
他已经给了她太多的伤心,甚至连保护她走完下半辈子的能力都没办法拥有。他还能给她承诺和希望吗
所以,他再一次骗了她,也再一次地隐瞒了病情。
那天,一直等到叶轻离开,吴非才推开门走进来,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欧阳琛,低头拿起那张病历单,忽然就笑了笑,把它丢到一旁:“之前你一直不愿意做化疗,这次怎么想通了”
他说着,抬眸望了眼门外的方向:“是不是为了这个女人”
欧阳琛没有说话,侧身从旁边抽屉里捞出一盒烟,低头刚点上,却被吴非一把夺过:“你忘记了,这个时候不能吸烟吗”
欧阳琛的手停顿在半空中,过了好半晌才冷然一笑,把烟盒随手丢进垃圾桶里:“不吸就不吸吧。”
吴非不禁摇头:“你真是个怪人,从前视死如归,现在为了这次化疗,竟然能狠下心一个月都不见这个女人。连烟都肯戒了。”
“你管闲事的毛病是越演越烈了。”
欧阳琛抱臂靠在身后的靠枕上,微微阖上眼,一呼一吸间,依稀还能闻到一股野百合似的芬芳,他知道,那是叶轻的味道,那样清,却又那样浓,这辈子都萦绕在他的心口,不散。
听他这么说,吴非忽然收起玩笑的神态,半倚在墙壁上一脸肃穆地说:“欧阳琛,虽然我很佩服从前那个不要命的你,但是我更喜欢现在这个惜命的你。不管你是为了谁,只要你肯,我就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活下去。”
再没有说话,欧阳琛闭目躺在那里,仿佛是睡着了,然而,他放在被褥下的双手却微微蜷握成拳。
活下去,人的一生是这样短暂,上天是否会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好好地活下去重新活下去
……
出院是不久后的某一天,香花漫天的春天已走到尽头,夏日的风雨却悄然间到来。
欧阳琛坐在空荡荡的卧室里,把窗帘拉开到最大,近乎惘然地注视这窗外的电闪雷鸣。
叶轻怕雷。
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他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这四个字。雷声如擂鼓,一记盖过一记,欧阳琛的心也被鼓槌狠狠地敲打着,终于在暴雨倾盆而下时,他忍不住拿起手机拨上叶轻的号码,却迟迟没能按上去。
“欧阳琛,你带给叶轻的只能是痛苦!”
“只能是痛苦!”
这声音像魔咒一般钻进他的耳膜,他倏地扣掉手机,心烦意乱地站起来走到窗口,向着漆黑的夜空漫无目的的望过去,却恍然发现,暴雨淋漓中竟依稀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竟是……叶轻。
那一刻,他忽然什么都不在乎了。
明明是盛夏,夜里的风却沁凉蚀骨。
如同是他的人生。
他的人生没有太阳,只有黑夜。但这夜并不黑暗,因为他还能看到一束光。
叶轻就是他的光。
那束光分明轻轻的,软软的,却又像是有着无穷的穿透力,轻易间便照透了他生命中的每一处肮脏。
那个夜晚,他和叶轻相拥而眠。
月光里,他慢慢地转头,看着叶轻柔弱的面庞,一颗心也跟着软了一起来。他想起出院前吴非对他说:“这次化疗的效果很不错。如果顺利的话,让你恢复到易北辰的效果并非没有可能,但是关键是,你自己要上心。”
伸出手,抚上她因一晚贪欢而艳红的脸颊,欧阳琛在心里轻轻说:“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生,因为仇恨而毁灭,我以为这回总该倒下了,却不料被爱救起。叶轻,我想争一争,跟命运好好地争一争,你会跟我一起争的对吗”
叶轻没有说话,也不会说话,欧阳琛抬头,窗外,一轮红日正破晓而出。
有的人一生都活在黑暗中,譬如盲人,这是无法挣扎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