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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两年半后,这事还真就被刘发言中了。大队砖厂原来的厂长因为搞破鞋整出了乱子,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被大队给撸了。大队书记找我叔丈人这个萝卜去顶坑,给我叔丈人五天的考虑时间。
大队书记上午找我叔丈人谈的话,刚到晌午,我就知道信了,是大队会计告诉我的。那天大队会计来统计产量,他抽了我一棵大生产香烟后,就把我叫到没人的地方,向我透露了这个消息。说完,他重重地拍拍我的肩膀,顺手从我的衬衣口袋里叼走了剩下的半盒香烟。
听了大队会计的话,我并没有因为机会来拱我家的大门而喜悦。说实在的,当队长的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我叔丈人毕竟五十来岁的人了,再干还能捣腾几年队长这个位子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抓到家里的野兔,只存在早吃与晚吃的问题。而现在,我最不安的是刘发这个犊子,他是能掐会算,还是歪打正着呢两年前,他就料到会有这事,这个脑袋,对于我以后在合庄的发展,无疑是一块绊脚石。
第二天晚上收工后,我躺在炕上,眼望着顶棚,正在核计怎么对付刘发时,他竟找上门来了。一进院,就朝大兰嚷嚷,问大兰家里有酒吗说这回可得请他喝两盅了。我听到刘发的声音,就装着睡着了。他进屋叫我两声后,我才醒来并伸了个懒腰。刘发问我怎么了我说累了,想躺一会儿,一下子睡着了。
我坐起来,开始从上衣兜里掏烟,还没掏出来,刘发就急不可待地对我说,这都啥时候了,你还真躺得住你再躺两天,黄花菜都凉了。说完,他看了看我的表情,见我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又接着说,大哥,你可别说兄弟没告诉你,老王家那窝子也在盯着这事呢,你要是不早下手,到时候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听完他的话,我知道大队会计透露给我的内部消息,在一天以后就不再是个秘密。没办法,我只能接着装下去。我问他说啥啊啥鸭子煮熟了还能飞
刘发见我这样,就冲我不住地摇头,说,你看你,都这时候了,还拿我当外人!你是真不知道啊,还是装不知道我说的是你叔丈人的事!
我给刘发点上烟,刘发抽了两口,总算稳定一下情绪。他问我到底想不想当这个队长我说,队长走不走还没定下来,想当有什么用刘发说,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你要是有心思当这个队长,你就得想法撺掇你叔丈人走;你要是没那门心思,你还得去撺掇你叔丈人留下来,咋地这队长也不能落到老王家的人手里。要是落到了他们手里,这会计保管都是姓王的,连队长也姓王了,那咱们合庄可就操蛋了。
刘发说得很激动,声音有些抑扬顿挫。
听了刘发的话,我心里说,什么合庄要操蛋,是你们老刘家要操蛋了。前几年你们老刘家得势的时候,没少欺负人家老王家。刘奎赶马车那会儿,老王家谁家大事小事用车,你看他抽筋扒皮的样,就连去接个媳妇,刘奎还装病不去,整得人家大喜的日子,一家人哭天抹泪的。现在你们老刘家蔫巴了,没能耐出来争这个队长,想起我来了想来个一石二鸟,选我当队长去扼制老王家,回头把车老板子让出来给你,做梦去吧。想到这里,一整套对付刘发的方案在我心里油然而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倒不了葫芦洒不了油,这回我得好好算计刘发一把,让刘发最后落个劁猪割耳朵,两头受苦。
下定决心后,我对刘发说,就是我叔丈人真走,那队长也不一定能是我的。再说了,当队长有啥好整天吆五喝六的,操心不说,啥事办不地道,上边压你,下边拱你,上下挨整,还他妈的不如当这个车老板子滋润。老王家的人要抢,就让他抢个蛋的吧,我对这事还真不稀罕。说完,我看了刘发一眼,他的神情告诉我说,得了吧,别蒙我了,我才不信呢
我知道刘发不信,其实我说这话连三岁小孩都不信。可既然说了,我也只有以假乱真地说下去。我接着说,刘发,要不这么着,你去撺掇一下,你来当这个队长,我们老高家支持你,咋样
刘发听了我的话,愣一下神,半晌没吱声。我看得出他也动了这个心思,就接着鼓动。我说要是我叔丈人真的走了,选队长的时候,我第一个提出来选你。如果大家伙都同意,你当队长,我赶大车,凭咱俩这关系,量他们老王家的人也扎不了多大的刺;如果大伙都不同意,你再提出来选我,这样双保险,咱俩有一个通过了,老王家也就没辙了。
刘发寻思了半天,觉着这倒是个好办法。起初对这个队长位子是没敢想,他知道自己泚不出那泡尿来。他只想去撺掇他们老刘家人支持我,从我这儿换走鞭杆子。现在经我这么一通煽惑,他光顾一门心思去想当队长的事,忘记来时的目标。
我又和刘发扯了一会闲嗑,我看得出,他早就心不在焉了。他在地下来回地走动着,很领导地思考着。我留他吃饭,说柜里还有一瓶酒,让大兰炒两个鸡蛋,咱哥俩整两盅,他不肯,匆匆忙忙地走了。
刘发去做他该做的事了。当然,他所能做的也无非动员他们老刘家的人,让他们支持他当队长。我也不能闲着,匆匆地吞下一碗饭,跟大兰要了钥匙,打开我们家的箱子,拿出我平时积攒下来仅有的两盒烟,也紧急出发了。
我的第一站是去我叔丈人家。以往有个啥事,我都让大兰去,我总是见他有点打悚。女婿见丈人,本来就没啥好说的,况且他又是队长,职位的关系,把他弄得整天绷着个脸,说实在的,平常的时候,我也懒得看他这张脸,但这次不一样了。
我进屋时,叔丈人正在吃饭。我坐了一会儿,看他撂下碗筷,就赶紧凑过去,掏出烟,给他点上,我们唠起闲嗑。眼见着这第三根烟快下去了,我还没切入正题。我有点着急,在心里暗骂,你他妈的还当队长呢你咋就不明白我的心。我一年半辈子的不来一回,来了,就一定是有事,你咋就不问我有事没事你一问,我不就把事说了吗真他妈的。
在我们抽到第四根烟的时候,还是我叔丈母娘提起了这件事。她对我叔丈人说,那个事你不是没主意吗这不,侄女婿来了,你跟他商量商量,都是自己人,不害你,听听侄女婿咋说,你也该定下来,赶明个得给人家一个回话了。我见叔丈母娘开了头,就赶紧接过来,问我叔丈人是不是去砖厂当厂长的事他说是,接着向我征求意见。
既然事情开头了,我也就不客气了。我提出了提前准备的几点看法:首先,在庄上当队长不如在砖厂当厂长的交际广。队长认识的就是咱庄上的人,厂长认识的是全大队的人,谁家盖房子搭屋不得用砖,用砖就得找你,连大队书记用砖不也得找你。找你就是想得点好处,你给他好处,这对你肯定也是有好处的;其次,当队长不干活不也得上山吧得去监督大伙干活吧得去检查大伙活干得咋样吧整天长在地里,起早贪黑,风吹日晒雨淋,你这大岁数了,图个啥!当厂长就不用了,每天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也没事,去早去晚反正都是个待着。坐在屋子里抽烟喝水,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那多自在……我说完了首先说其次,说了其三说其四,直说得我叔丈母娘频频点头,我叔丈人最终点了头,我才兴冲冲地告辞回家。
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处理这鞭杆子的事了。我一直牢记毛主席他老人家的一句话,叫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我认为,在合庄,是鞭杆子里面出政权。我要是不当上这车老板子,哪有今天当队长的步要是现在把鞭杆子让给刘发,说不定哪天刘发真想当队长,那我可就惨了。况且,现在的刘发,就有当队长的心情。我只有把这鞭杆子牢牢地把握在我们老高家人的手中,这样,我的政权才能稳固。
在我们老高家这些叔伯兄弟中,高伟对我最好。自打小就听我的,尽管他比我大两岁,但啥事都是我说咋地就咋地。咱也是个有良心的人,有好处的时候,能忘记哥们吗我找到高伟,直截了当跟他说我想当队长的事。我说从明天起,我装病,找队长请假,跟队长说让你去替我赶车,你就抓紧把车赶好,对别人啥也别说。我又特意嘱咐他,这事属于绝密,回去后连老婆孩子都不能告诉。要是我当上了队长,这鞭杆子就归你了,要是我当不上队长,还得接着赶车。
高伟听了我的话,有些吃惊。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就和我当年智取牛车一样,同属于天上掉馅饼的事。不同的是高伟一点精神准备也没有,他竟愣在那里,吭吭哧哧地就知道不住地点头,到我临走的时候,他竟没对我说出一句感谢的话来。这人,真老实到家了。
事情按照我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第五天,我叔丈人高高兴兴地去砖厂赴命。又过了两天,生产队招开全体社员大会,大队的头头脑脑全来了。我叔丈人也来了,坐在临时用几张破桌子搭成的主席台前。合庄的男男女女都挤在生产队的大院里,攒成一堆,会计保管忙前忙后的上烟倒水。
在合庄,我也算是人物头,自然站在众人的前面。我时不时地向主席台上的人点头,台上的人也向我点头。他们哪个不认识我哪个没抽过我的香烟
大会开始后,大队书记首先讲一下当前的社会形势,接下来,口头表彰了我叔丈人在任期间的贡献并宣布对他的任命。最后,大队书记说,老队长到砖厂任职了,合庄缺少一个年富力强的队长,大家看选谁来当这个队长合适
大队书记的话音刚落,老王家的那些人就开始往前挤,保管也正在朝他们挥手。我一看火候到了,就往前走了一步,朝主席台上挥了挥手,示意我要说话。大队书记看见了,就高声说,大家静一静,听听高生选谁我冲着主席台大声地说,要我看,刘发来当这个生产队长挺合适的。我之所以把音量放到最大,并不是想让全场的人注意我,而是想提醒他们,刘发要当这个队长了,这事跟你们有关系,大家应该注意了。
经我这么一喊,整个会场一下子肃静下来,可能是这事太出乎大伙的意料了。一个庄子住着,谁与谁家的关系咋样,大伙都心知肚明。人们都知道刘发要当队长的消息,这消息是打我这传出去的。可他们谁也没想到,我会第一个站出来选他。大伙都没吱声,愣愣地瞅着主席台,此时主席台上的人正愣愣地瞅着我,尤其是我叔丈人。片刻的沉默之后,大队书记说话了。他说高生选刘发当队长,大伙同意的举手。话音刚落,会场东边有几个人把手举了起来。我一看,全是他们老刘家的人,男女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几口子。
在我往刘发那边看的同时,老王家的和老高家的以及其他小门小户的人,近百双眼全都盯向刘发,瞅得他好像是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似的,赶紧低下头。刘发一看自己大势已去,便红脸憋肚地挤出人群,冲着主席台摆了摆手说,我不行,我不行,要说咱庄上,除了老队长外,那就顶数人家高生最有资格当这个队长了。咋说呢人家是在党的人!这队长不让在党的人当让谁当要我说,咱就选高生吧!说完,他没等主席台上的人发话,就先举起手来,并转过身冲着他们老刘家那伙人挥了挥手。
还没等刘发的话说完,我们老高家的人早就把双手举得高高的了;老刘家的人,除了刘奎和刘老八外,也陆陆续续地把手举起来。渐渐地,老王家的人也开始行动起来,尽管动作显得有点勉强和无奈,但他们还是做出了投降的姿势。
从那时起,我代替我叔丈人,开始行使合庄的最高权力了。从那时起,高伟就在我没吱声,别人也不敢吱声中,赶上了马车。也是从那时起,刘发见了我扭头就走,但分工的时候,他还得老老实实地站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