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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除夕,瑞阳终于从省外回来,当天邱洛离去落暮阁送『药』迟了,也没被贺兰珏责怪。
只是她来时手里握着一只泥人,贺兰珏起先并未在意,但直到她捧着那只泥猴子半个时辰之后,他忍不住把放在书上的眼睛移到她手里的泥人上。
那是只穿了衣裳的猴子,被窜在一根细棒子上,身上的衣服是七彩的,它向人一样是站着,一只手抬在眼睛前面,一条腿向外抬起,看来是只会武功的猴子。
发现他在看她,她就冲他眨眨眼说:“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他把目光移回去。
“还成吧。”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窗子早关上了,屋子里很暖和,但他却低低地咳了一声。
她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哪里是还成啊,是很漂亮好不好。”
说罢她把泥猴子向他脸前一伸,棒子却差点戳到他的脸,他几乎是反『射』『性』地将手一扬,还没等她看清他的动作,手里的泥猴子已经被甩落到了地上,“啪”地一声,泥猴子的腿掉了下来。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贺兰珏也愣住了,他看看地上断了一条腿的泥猴子又看看对面的人儿。
对面的人儿眼圈红了,她蹲到地上,捡起地上的泥猴子和它那条断腿,她把断腿往泥猴子身上摁了摁,显然是接不上去的。她怜惜地用手拍拍泥猴子,一下转头瞪向始作俑者。
她瘪着嘴红着眼圈,一脸地怨恨,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
“平日里也不见你出去走动,就想你没见过这好玩的东西,人家好心带来给你看看,你倒好——”
他正要开口说话,她却一转身开门跑了出去,冷风从门外一下灌进来,贺兰珏张了张口,把一声“阿离”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除夕夜里万家团聚,就算是远在蔚山上的『药』王王庄也是好生热闹的。
迟瑞阳能赶在除夕前回到庄子里,她原本十分开心,但她原本的好心情却被下午那桩事给搅了。
她趴在窗台前面,看着手里那只断了腿的泥猴子忍不住又重重叹了口气。
不能让瑞阳哥哥看见,不然他要伤心的。
她就这样呆了一个下午,春儿在一旁终于是看不下去,走过去伸手将窗子关起来。
“小姐,天都黑了,老爷那边催着小姐去吃饭呢。”
她“哦”了一声,终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走,但她刚迈了几步就被春儿捉回来。
“小姐,今儿是除夕,得穿好看些呢。”
她奇怪道:“不就是家里人吃顿饭,要穿得好看做什么”
“老爷说今儿有客人来。”
她本来不喜欢这些应酬的事儿,但今个儿是除夕夜,总要顺着点她爹的意思。于是,她让春儿给自己换上自己喜欢的那件鹅黄的缀花袄子。
冬日里天黑得早,山里的风亦是冻人,今早南方又难得下了场小雪,邱洛离这一路走在小廊里,只觉有冷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虽裹了厚厚的大氅,却也冻得手抖脚抖,走路都不太灵活。
所以一进了屋子,她就忍不住地抱怨冷。
她把大氅脱给一旁的丫头,便向厅堂里走,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一阵欢声笑语。
“公子三年不曾出过落暮阁,是我的不对,早该请公子出来坐坐。”
“原是在下自己的错,邱先生不必挂计。”
这声音无比熟翻,她撩开帘子的手搁在半空,犹豫了半天也没有迈出脚去。
但邱雨樾早瞧见了她的半只“爪子”,看她伸着“爪子”又不肯进屋,于是冲着外头说道:“一桌人正等着你开饭,都到了怎么还在外面磨蹭。”
她硬着头皮把脚跨进去,却站在门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今个儿怎么变得这么别扭了”邱雨樾着时对她乖巧的模样有些不习惯,一旁的李椒云倒是不在意,笑着起身拉着女儿走过去。
“这不是有贵客在嘛,洛离总算是个女儿家,再顽皮也有懂事的一天。”
在坐的迟瑞阳跟着偷笑,她瞪了他一眼。
邱雨樾道:“还不见过贺兰公子。”
她一直没敢抬头,只乖乖对着他扶了扶身说:“洛离见过贺兰公子。”
他起身回以一礼:“洛离姑娘。”
本是没胆子抬头的,但听他语气平稳,她忍不住歪过头偷看他一眼。
他依旧与平时一样脸上带笑,依旧是满面桃花的美公子,见她偷看他竟还把嘴角又往上扬了扬。
这人见了她似乎没有半点惊讶,她到是挺惊讶,原来这人是早知道了她的身份的。
但还没等她想通便已被她娘拉到位子上坐好,好死不死正好坐在他旁边。
于是乎,她爹娘坐在一快,迟瑞阳坐在他爹边上,贺兰珏坐在迟瑞阳边上,她坐在贺兰珏边上。
“既然小女到了,我们就开席吧,公子勿要拘束,只当是在自家吃顿平常饭菜。”
“邱先生客气了。”
除夕夜,面前摆着满桌子的好菜,邱洛离看着都嘴馋了,可她刚拾起筷子,却发现一旁的贺兰珏手里也握着筷子,但眼睛只盯着面前的饭菜,似乎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下筷子。
她这才想起,这人吃饭喝茶都是要先试过毒的,没试过毒的东西他从来都不碰,虽然这里没有人想要毒死他,但有些习惯了的事情是没有办法可以轻易改掉的。
迟瑞阳平日里一向敏锐,此时也觉出些异样来。正要开口问,却听邱雨樾那厢又开始责备邱洛离。
“刚才还夸你有了些女孩家的样子,这会儿又原形毕『露』了不是!”
回头只见邱洛离正用非常快的速度把桌上盘里的菜一一挟起,一一放进自己嘴里,她那样子十分滑稽,好似几天没吃饭了一般。
“小心些,别噎着了。”李椒云怕她噎着,刚要给她水喝,她却一手抓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饮尽。
烈酒下肚,烧得她喉咙一阵难受,她看看杯子,对贺兰珏抱歉道:“抱歉喝了你的酒。”
贺兰珏惊讶地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是对她的吃相惊讶还是对其它什么,但他惊讶的表情很快变成了惊喜。
“没事。”
他微笑着,低头给自己的酒杯又满上一杯酒,然后放在嘴边喝掉。
喝完了酒他又盯着她看,他面上的笑容浓得好像能杀死人,也不知是不是酒的关系,她的脸烧得越发厉害,她只好把头低下来蒙头吃饭。
邱雨樾原本是极疼爱自己这个女儿,但见她今日频频失态,于是在那头又开始责备她:“这哪像个女孩子家,你瞧瞧她,比个男孩子还粗俗。”
李椒云自然是帮着自己孩子:“哪里粗俗了,女孩子是要活泼些才好,总不能一直被你们男人欺压着。”
“夫人,瞧你这话说得。”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瑞阳你说是不是”
迟瑞阳原不想被拖进他们夫妻的纷争里,此时却没有办法。
“师母说得是,当然父夫也没有错。”
“你这哪里是对了,明明是歪理。”
“怎么不对了,你们男人就爱欺服我们女人,瑞阳你说……”
……
……
她爹娘吵架是她从小听习惯了的,一向是床头吵床尾和,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感情却越吵越好,除夕夜里不吵倒是不正常的,这会儿吵上了也算合情合理。
她平日里从不『插』手其中,只是每次都是迟瑞阳最为倒霉,每每都被拖累进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和事老。
她一门心思吃饭,但依旧能感觉到右边有股炙热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她不去看他,他却也不移开眼。
“手伸出来。”
突然旁边的人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她虽然有所犹豫,但仍乖乖把原本放在桌上的左手放下去,但面上还装着在吃饭,但才手把放到腿上,手里就被人塞进一样东西。
那东西硬硬的,正好可以让她握上一个拳头,她不敢低头看,心里捉『摸』着是不是石头一类的东西。
她想了半点也没想明白,终于是转过头去看他,他却已经挟起桌上的菜吃起来。他一边吃嘴角一边扬着,好似这饭桌十分对他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