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看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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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看似沉默，其实最高兴的，就是陆娟了。
这是她记事起第一次，在属于自己的家里，包饺子、吃年夜饭，身边有丈夫，还有公婆、小叔子、小姑子，鼻头微微发酸。
刚吃完饺子，也快到了播电视的时候，院门外已经此起彼伏响起迫不及待的鞭炮声。
八十年代末，除夕夜人们放鞭炮的时间点，都按照电视台的节目安排顺序来。
电视开播了放一轮，春节联欢晚会开始前再一轮，零点的报时钟出现时则是鞭炮的高潮，激烈热闹的声音会片刻不停的持续十多分钟。
陆娟当即收拾起碗筷，抹起桌子。白晓亮打开电视，把屋里能找到的板凳全部放到客厅来，围着八仙桌一圈圈放着。白晓光高高兴兴给自己换上新衣服，戴上帽子和手套，衣兜里塞了一把糖，匆匆跑出门，他要去捡拾那些没炸裂的“蔫炮”，这些漏网之鱼里面的火药可是好宝贝。
白建峰慢条斯理给自己泡好一杯茶，然后端坐在正对电视的八仙桌后面最好的位置，这是他不可剥夺的正当位置。
白杨见状，立刻把八仙桌左面的位置占住，那是她给自己和毛玲玲留的。
正想着，院门就外响起敲门声，想来第一波来看电视的人已经到了。
白杨跑出去开门：谁呢来得这么早
“给我留位置了么”一打开门，毛玲玲的声音劈头盖脸的扑面而来。
“留了，我还想去叫你呢。不管别人的，你的我肯定留，今天位置可多了。”白杨一把抓过她的胳膊，拉进屋来。
“等等，还有呢。”毛玲玲羞涩一笑，然后扭头对后面说，“我就说吧，有位置，你们还带凳子来。”
白杨向外一看，小巷子里真热闹，站了不少人，有的还自己提着小马扎。
“大明白，今晚我不去马老三家，特意来你们家，算给面子吧。”听这声音，不看也知道是赵胖子。
往年他们仨都是一起去马老三家看电视，今年全都换到自己家来了。
“约好了么你们这是，怎么这么巧，一起到，进进，都进，电视刚打开。”白杨往门旁边一靠，把人迎进来。
待所有人都进来，白杨一个人悄悄走到巷子外张望，家家户户的灯都亮着，还有一些人家挂起了红灯笼，夜幕下的大院难得的灯火通明，看起来祥和又有活力，让人心情大好。
……
第一波过去，第二波接着来，随后又是第三拨人。
已经快到八点了，白家客厅了，以八仙桌为核心，以电视机为舞台，里里外外坐了四层人。
除了白杨一家六口，还有毛玲玲一家人、赵大斌一家、邻居高大爷一家，以及平日走动来往多的两户人家。原本空荡荡的客厅，挤进来二十多人。
来的人也没空着手，一袋瓜子、一把花生、几个橘子，表示那么个意思加上白家自己装备的糖果和茶叶，八仙桌上铺满吃食。
大伙也都没拘禁着，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时钟终于走到八点，电视上出现一条条龙的造型，接着又出现了新盖的中央电视台大楼，然后粤广分会场、东北分会场、川渝分会场一一出现。
1988年春晚正式开始了。
窗外传来震耳欲聋的二踢脚炸响声，有人忍不住抱怨：“讨厌，看电视呢，吵不吵！”
白杨紧张异常，辛苦几个月了到底能不能成，就看今晚了。
茶水一轮轮的喝，瓜子一把把的嗑，电视上小品、唱歌、相声，节目一个个过。虽然都是早已看过的东西，而且两条大金龙加一堆塑料花的舞台背景，对白杨来说实在简陋，但是心跳就是止不住的紧张。
“抖什么你看你这胳膊，听歌还能这么紧张”毛玲玲在她身边笑话道。
电视上正在放歌曲《娜鲁湾》。
赵胖子打趣道：“是看到来自宝岛的高山族帅哥，激动的呗。”
“是看你吃了我们家一盘桔子，气的。”白杨缓缓道。
“胡说八道。大斌别理她，阿姨再给你装一盘子，使劲吃。”刘雪琴说着站起来，打了白杨一下，往厨房案板底下抓桔子去了。
《娜鲁湾》唱过了，《三百六十五里路》也唱过了，白杨可着急坏了，怎么还不到
正想着，屏幕上一推透明塑料花近景中，走出一位身材高挑的短发美女。
美女一上台不像其他歌手只摆手，直接就扭起了模特步，也没有穿盛大庄重的裙子和礼服，只是一件轻薄宽松、高垫肩大袖口的蝙蝠衫。
“这，这人，不是你让我帮你找照片的那位么原来是大明星啊，上春晚了。”毛玲玲立刻认出人来，但是名字依然叫不出。
“毛阿敏，叫毛阿敏！”吕娟也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说道，“她穿的……穿的……不就是咱们店里卖的么”
话音刚落，毛阿敏开口唱起来了。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
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不知能作几日停留，我们已经分别的太久太久。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
你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为何你一去，别无消息，只把思念积压，在我的心头。”
声音高亢嘹亮、宽厚又圆润、大气飒爽中唱出了别样的《思念》味道。
“这姑娘，真漂亮唉。”高东忍不住夸赞。
这时候，白杨才反应过来，刚才就这样扭着扭着，不知不觉一首歌已经唱完了，而这期间屋里难得的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静静的听。
“咋就知道看人，关键是实力派，歌唱得真不错。”白晓亮也点头不止，“去年火了那个‘冬天里的一把火’，今年估计得火这位。”
“管她火不火，这衣服是真好看！”毛玲玲忍不住陶醉的眯上眼，接着猛地睁开，认真对白杨道，“你们店里真有！”
“有，可多了，天天都挂那，没什么……”陆娟点点头接话道，可是话说到一半就吞肚子里了。
她想说“没什么人买”，可是话到嘴边立刻觉得不妥，这不是大过年给家里人添堵么。
“唉呀，有什么呀。”白杨完全不在乎，冲陆娟扬扬下巴，“以前是，没什么人买，以后是，没什么人不买。”
“你卖的就是这衣服挺好看呀。”刘雪琴替女儿惋惜。
她知道白杨店里有衣服卖不掉，原以为是什么奇装异服，让人这么糟心。
“你店里真有啊，给哥们来一件，送我女朋友用，便宜点啊”高东笑眯眯问向白杨。
“行。都是邻里邻居的，我也不赚你什么钱，半价给你，成吧！”
“成啊！多少钱”
“四十！”
好家伙，高东心里一颤，是半价么够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