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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逸安平日里确实待他们不薄,虽然人都会依附更强的一边,但是人心也都是肉长的,这样,实在太惨了。

然而这一声惨叫却让老油更加兴奋,他愈加卖力的跺着谢逸安已经断掉的脚腕,嘴里嚷着,“让你倔!让你硬气!我让你压在我头上!哈哈!来人啊!!”

面对着恭恭敬敬垂手而立的弟兄们,老油的快意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轮到他颐指气使的时候了。谢家的产业都归他了,连这个不可一世的二世祖也被自己踩在脚下,他快活的叫道,“杀了杀了,当着他的面儿,给我杀了!”

谢逸安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疯狂的暴雨中,闪电照亮了打手们手里锋利的片刀。手起刀落,跟谢逸安穿同一条开裆裤的弟兄吭都没吭一声,一颗头从他脖子上滚下来,骨碌骨碌滚到谢逸安面前,那张脸上,还保留着对老油的恨意。

而现在,这恨意凝固了,正对着谢逸安。

谢逸安脑袋里嗡嗡的响成一片,他像疯了一样高吼一声,撑着残废的身体向前爬去,冲着高举片刀的打手们迅疾的扑过去。那一刻,他的脸凶狠如鬼魅,吓得那人手一抖,一刀没有砍下去,老油上前抢过刀,一反手狠狠的插进谢逸安向前伸的手掌中,直穿过去没入地上。

谢逸安连叫都没叫一声。

跪着的人全都站了起来与打手们厮打成一片,然而寡不敌众,他们又都被束着手脚,没几下就被砍得浑身是血。谢逸安什么话都不会说了,他大睁着眼睛看着血飞溅到他脸上,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野兽一样的呜咽声。

他终于嚎啕大哭,在这雨中,他哭喊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杀!不要杀!我求你们了……我求你们……求求你们……”

声音完全变了调,谢逸安双眼一片血红,天地不应,所有人的脸现出袖手旁观的冷漠,他痛得没了边际,心头烧的火一样,直往外吐血。

忽然屋檐下白光一闪,方才讥诮谢逸安的白面书生冷脸迎了出来。一把挡住打手们杀红了眼的刀,冷声对老油道,“油叔,这就不地道了吧。”

老油啧啧两声,显然对那人打断他的兴奋非常不满,他瞅了瞅趴在地上犹如破抹布一样的谢逸安,忽然把手里的刀从谢逸安手掌中拔出来,转了刀身,拿着刀背冲着谢逸安头上轮去。

白面书生一惊,想下手拦已然不及,突然身下一个黑影以奇快的速度冲了出来,直扑在谢逸安身上,那一刀生生扇在他的头上。

小李只觉得脑袋里嗡一声响,左耳耳鸣了一样疼得他捂住耳朵,滚倒在地上哀嚎。谢逸安扑过去摇着他,嘴里恨道,“你充什么英雄好汉!老子用得着你救吗!”

小李疼得死去活来,瓢泼的雨声轰隆在他耳边,他已经分不出是雨声雷声还是耳鸣声了。可他还是死死抓住谢逸安的衣服,哭道。

“谢逸安,他那次走之前去找过我,他说过的。说不能再让你受伤,他托我好好照顾你,他说你背上的伤不容易好,让我多上点心,他交代了我好多好多事情,说了好多好多话,我从没想过他还能说那么那么多的话。谢逸安,全是关于你的,全都是你的事情。可是我还是,我还是没看好你,你……你那时候都烧糊涂了,一点知觉也没有,我打给他,他当天晚上就赶回来了。没有票他就扒着火车整整一夜,在你床前一直叫你的名字,叫的嗓子都发不出声了,你早上才有点反应,他怕你醒来看到他,休息都没休息立刻就走了。谢逸安,我知道你怨他,可是他其实……他、他其实……”

小李也不知道埋藏多年的话为什么要一股脑倒出来,但是他怕他不说,谢逸安就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那时候那个冷冰冰的人眼里有多么柔软温润的神色,他叫他的名字时有多么压抑深沉的情感。谢逸安都不知道,他们彼此之间什么都不说,这样不坦诚,这样相互伤害,两个傻瓜!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小李忽然身体一阵抽搐,直接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老油不耐烦的抓抓湿漉漉的头发,准备再来一下的时候,许家老宅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的骚动。接着古旧的铜门被踹开,为首的年轻人一身西装被雨淋的尽湿。

里面白色的衬衫紧紧贴在他匀称的身体上,那人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浑身污泥血迹的谢逸安,深深皱起了眉头,转而看向老油。

一双眼冷若冰霜,他向后一偏头,轻轻开口,声音很低,“胖的那个往死里打,不过别打死,剩下的,”他优雅的拿手在脖子上一横,轻描淡写的说,“杀。”

谢逸安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没有一丝高兴的感觉,只是茫然无知的抱紧了小李仍在抽搐的身体。雨水和着血腥流到他嘴里,腥咸的味道,此后的许多年里,谢逸安的嘴里,常常能感觉到这种味道,腥臭的,死人的味道。

太晚了。

身上的几处剧痛渐渐离他远去,他进入到空茫的状态。

太晚了,他喃喃的说,为什么这样晚,小绪到的这样晚,他对人心明白的这样晚,小李的那些话说的这样晚,他的想法他的痛苦,他所有欲说而不能说的心意,他知道的,这样晚。

太晚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逸安沉沉的坠入昏迷,合目之前,最后寂灭在他眼中被漫天的雨水所浇熄的那抹光亮。

叫做天真无邪。

凌晨光线苍白的病房里,小绪静静坐在病床前,像一尊凝固了一夜的雕像。

轻巧的开门声,白皙秀美的女孩子探进头来,说,“要不你去睡会儿,我来守吧。”

小绪摇摇头,刚想说什么,他手里的手机忽然突兀的响了起来,小绪怔了怔,看看床上伤痕累累的病人,犹豫了一下。

妍妍过来拉他,“去吧,许家那边还有好些事情等着你去解决,我一个人应付不来,但是说起照顾人我还是比较有经验的,是不是啊,前几个月还在让我喂饭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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