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第1/2页)
包浆豆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赵子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看着凌湛惊慌失措的背影,却没有发火,狡黠的眼珠转了转,唇边勾起一丝笑意。
这时走过来一个人,正是林母陈慧怡。见赵子夏坐在台阶上,上前问道:“子夏,你怎么了?”
赵子夏连忙站起来,虚弱地笑笑:“我没事,林妈妈,刚才有一点头晕,现在已经好了。”
“头晕?是不是血糖低呀?你呀,别光是忙着照顾跃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这两天你每日每夜地守着跃帆,难怪会头晕。走,找医生看看去!”
赵子夏拉住她,撒娇似的说:“林妈妈,真的不用,我现在一点也没事了!我们赶快去看看跃帆吧!”
陈慧怡无奈地拍拍她的手,“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如果凌湛在医院见到的不止是赵子夏,而是赵子夏和陈慧怡两个人,那她一定就能想到,俩人同时出现在医院里,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林跃帆。但她见到的只是赵子夏,而后者自然是不会主动告诉她关于林跃帆的消息。如果凌湛知道林跃帆生病了,一定会去看望他,这样一来,跃帆也许又会对凌湛念念不忘,而她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都变成了无用功。
现在看来,她至少已经取得了林母的信任和好感,这对她而言,已经是一半的成功了。
至于林跃帆,她现在摸不透他的想法。她从林母那里听到的情况是,跃帆有一晚醉酒归来,醒来之后就把自己泡在公司里,一心用在工作上,吃住都在办公室,闭口不谈悔婚的事情,若不是林母今早执意送早饭过去,便不会有人发现他烧得这样严重。可他发烧那样厉害,却毫不自知。
他闭口不谈凌湛,是因为他已经放下了她吗?
赵子夏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去想,以她对跃帆多年的了解,他对凌湛分明是认真的,如何能轻易忘记?
赵子夏看着林跃帆熟睡的脸,又想起方才凌湛的模样,于是悄悄退出来,来到三楼的前台打听:“304重症监护室的人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抬起头来看她一眼,问:“你是?”
赵子夏想了想,笑着说:“我是凌湛的朋友。”
护士翻了翻文件,“哦,我看看……对,304的家属签字是凌湛签的……304,江岩,严重车祸……”又抬起头来,“刚才说有紧急情况,医生已经去了重症监护室了,还没有最新情况传出来……”
“江岩是吗?”赵子夏玩味似的咀嚼这个名字。
“是啊,你不是说是朋友吗,难道不认识?”护士一脸天真。
赵子夏冷冷地一笑:“不是,我不是她的朋友。不过,谢谢你告诉我这个,这对我特别重要。”
护士张着嘴看着赵子夏远去的背影,脑子蒙了。
赵子夏的心情却好起来,这样看来,凌湛并非没有弱点啊。
江岩,江岩。不管是谁害你成这样的,我真要感激那个人。
*
“呼吸减缓!”
“心跳减弱!”
“血压持续降低!”
“生命体征减弱!”
重症监护室里一片混乱,至少在凌湛看来,是一片混乱。
她的耳朵里,充斥着医生和护士高声的交谈,每一个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字,都代表着情况很糟,让她感觉耳膜刺痛。
“让开,别挡住路!”两个护士推着一堆她看不懂的器械跑来,呵斥她离开门边。
凌湛连忙后退两步,看见那台子上的器械闪着令人胆颤的寒光,不由得呼吸一紧。
“接上电除颤仪!”
“来,第一次电除颤!”
“嘭!”
“心跳持续减弱!血压继续降低!”
“再来!”
“澎!”
……
凌湛站在走廊上,听着里面的声音,恐惧从心底深处蔓延出来,一直蔓延到她的指尖,让她的指尖微微发颤。为了制止那种恐惧,她用一只手紧紧抓住另一只手。
她昨天请的护工站在一旁忐忑地看着她,说:“凌小姐,你别着急,坐下等吧。”
凌湛看着护工,突然爆发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好好照顾他吗!你是怎么搞的,他怎么会这样?!”
护工被她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半天,说:“先前都好好的,一下子就这样了……这不是我的错啊……”
是的,这不是护工的错,怎么能是她的错呢?
凌湛知道,她都知道。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恐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内心的担忧和自责少一点。
重症监护室的门再次打开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额头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凌湛立刻冲上去,问:“他怎么样,医生?”
“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我们会密切观察情况,如果你们发现有什么情况,也要立刻通知我。”
“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凌湛连忙问,
“这个我也没办法告诉你,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就靠他自己了。”
“那我可以进去看他了吗?”
“去吧,多和他说说话,也许他能听见。”
医生毕竟是医生,只说事实,不安慰人。凌湛在门口站着,一时间,又不敢推门进去了。江岩会听见她说话吗?如果他听不见怎么办?更糟糕的是,如果他听见了她说话也不想醒过来,怎么办?
护工看着她的样子,轻声叹气,他们这样的工作,见过太多这样的情况,生离死别,大多数人都不能平静对待。“凌小姐,我去打点水给他擦下身子,你去前台领一下他的东西吧,今早护士来的时候说的,让你去领一下入院时候的东西。”
“哦,好,好的……”凌湛机械地应着,连忙转身去了前台。
一边走,一边责怪自己,你怎么可以表现得这么弱呢,你这样满满的负能量会传给江岩了,要是他感受到了不愿意醒来怎么办!你不能这样,要乐观一点,你看,刚才江岩不都挺过来了吗?至少,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你要努力让他醒过来才行啊!要让他醒过来,你必须首先相信,他一定会醒过来啊!
凌湛碎碎念着,像个神经病一样。但无论如何,她终于重拾了信心。
从前台领到的其实没有多少东西,衣服裤子早已在车祸的时候变得破破烂烂,还浸染了血的颜色,留着也没用,凌湛给扔掉了。剩下的,一个钱包,一个手机。
护士把东西递给她之前,说:“里面的手机响了两次了。”
凌湛拿着那手机,想了想,在解锁密码键盘上输入了江岩的生日,立即解锁成功。凌湛笑了笑,这点儿小事,可难不倒她,谁让她这么了解他呢。
“你看,我厉害吧?”凌湛得意地对着江岩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厉害吗?”她继续说,“我猜,你是万万想不到其中的原因的。”
“你仔细想想,为什么我第一次在牧翠见到你的时候,会死皮赖脸地跟着你,还跟你说那么多话?后来到了这里,为什么又总是喜欢跟你呆在一起呢?”
“其实这是一个秘密。你一定觉得很好奇对不对,那你一定要快快醒过来,你一睁开眼睛,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
江岩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呼吸的声音特别长,一呼气,呼吸面罩上就形成小小的两团白气。但他默默不语,陷在沉睡中。
凌湛在床边坐下,接过护工手里的毛巾,说:“你也辛苦了,去休息一下再来吧,我和他说说话。”
温热的毛巾拿在手中,仿佛一贴暖暖的膏药,给人镇定心神的力量。
在此之前,护工已经把江岩的身子擦干净了,但指甲缝那样细微的地方没有被顾及到,凌湛看见里面有干涸的血迹和尘土,于是拿起毛巾仔细地擦拭,一边擦着他的手,一边和他说着话。
“好几年前,我和你一起去过冰岛执行任务,你还记得吗,那里好冷好冷,我没抗住,整个人都烧得糊涂了,你整晚上都陪在我身边,一直用沾了冷水的毛巾敷我的额头,直到第二天清晨我退烧……”
“更夸张的是,你为了让我休息,又怕耽误了任务我会被罚,就自己单枪匹马地去执行了任务。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你已经从外面回来了,还一脸轻松地跟我说,soeasy,毫无压力,秒杀!明明你肩膀上中了一枪……”
“那时候,我就想,这辈子能有这么一个朋友,在我生病的时候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危险的时候保护我,孤单的时候始终陪着我……我一定是上上辈子做了太多太多的好事,才换来这样的好运气……”
江岩仍是静静地躺着,不说话,不回答。
凌湛难受地低下头咬了咬嘴唇,眼眶发热。
江岩的手机在旁边响起来,凌湛拿起来一看,还是之前未接的陌生号码,于是接起来,还没说话,那边就大声地说:“你怎么才接电话呀,你奶奶情况很糟糕,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你赶快来看看!”
凌湛一时有点懵了,“请问您是哪里?”
那边也愣了一下,“是南山医院,这不是江岩的手机吗?”
南山医院,是本市的医院呀,江岩什么时候把奶奶接到这里来了?
凌湛来不及细想脑中的那些疑惑,连忙拿了外套出了门,“是江岩的手机,麻烦把详细的信息告诉我,我马上就来。”
*
凌湛走在路上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雪,不是很大的那种雪花,而是细细碎碎的雪点,打在衣服上,发出轻轻的刷刷声,落在手上,顷刻便融化了。
出租车师傅把电台调到天气电台去,主持人正用温柔的声音说:“今天这场雪过后,本市将迎来许久不见的暖阳天,各位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如果你此时感觉寒冷难耐,请不要失去信心,阳光很快就会到来了,此刻,抱紧你身边的爱人,彼此取暖吧……”
她没有爱人,她只有自己。
当凌湛心急如焚地赶到南山医院的时候,江岩的奶奶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凌湛抓着一个护士问:“她怎么样?现在是什么情况?”
护士说了一句“我们会尽全力”就急忙走进了急救室。另一个像是值班护士一样的人走过来,手里拿着文件和笔,说:“你是患者的家属吗?患者的孙子叫江岩,他人呢?”
“他现在没办法过来……”凌湛说,“我是江岩的朋友,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护士没有再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深究下去,只是面目冷漠地递给她一张单子,说:“这是病危通知书,你们要做好准备。”
“是什么病?怎么就病危了?”凌湛问。
护士一脸司空见惯的不耐烦,“老人的病嘛,就是这样,死是一瞬间的事,只是熬得时间长一点和短一点的区别而已……对了,你别愣着了,跟我去把上个月的费用结一下!”
凌湛直到此刻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更别说接受事实了。此时听了护士的话,也只有稀里糊涂地跟着护士走。但一看收费单上的数字,她瞬间清醒了。
“九万八?”
“嗯,是啊,九万八。”护士一脸的天真无邪。
凌湛感觉头上冒烟……
想了想,对护士说:“我今天钱和卡都没带,交不了,明天吧,我明天一定过来缴费。”
护士有点不放心的样子,“那你明天一定要来啊,不然我们就不能继续进行治疗和护理。”
凌湛点点头:“我说来就一定来。”
凌湛向来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但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先做出一个空口承诺,后面的再想办法。无论如何,她不可能不管不顾。江岩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别说顾上奶奶,那么,身为朋友的她,当然应该替他负起这个责任。
护士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凌湛也明白她说的是事实。一个人生下来,总是会死的,只是时间的问题,或者,是方式的问题。
但她同时也明白,一个人既然来到这世界上,就不再是独独一人。从呱呱坠地开始,一个人就和世界上的很多人和事物都有了联系。父母,亲人,都是一个人和外界重要的联系。身为孤儿的她,其实从小就很羡慕别人有着这样的联系。
江岩和奶奶之间的这种联系,不能在此断了,亲人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就算要离别,也要好好说再见。这就是她会拼尽全力的原因。
一个小时之后,凌湛在病房正式和奶奶见了面。
奶奶很瘦,不知是原本如此,还是病痛折磨至此。清瘦的身体倍宽大的病服包裹着,空荡荡的。她的皮肤很白,上面有岁月带来的斑点。睫毛很长,眼窝深陷,和江岩的眼睛一模一样,只是这双眼睛此刻充满了疲惫,少了神采。
奶奶看着她,还没说话,先对她慈祥地笑了笑,“娃娃,你是谁?”
凌湛拉了椅子在病床边坐下,说:“奶奶,我叫凌湛,是江岩的好朋友。”
“哦,江岩的好朋友……”奶奶低声地重复着,“江岩是谁呀?”
江岩是谁?
原来,奶奶已经意识不清了。
但凌湛还是极有耐心地跟她说话,耐心得像对待一个孩子,“江岩是您的孙子呀。”
“孙子……”奶奶念了好几遍,恍然大悟,“哦,石头,石头!我的小石头呢?小石头该回来了吧,我要赶快去给他做饭去……”
凌湛连忙按住她,“奶奶,不忙,不忙,小石头已经吃过饭出去玩了呀……”
不用猜,石头一定是江岩的小名了。
“哦,出去玩了,出去玩了……那你是谁呀?”
“我叫凌湛,是江岩的好朋友……”
在接下来的半天时间当中,两个人一直重复着类似的对话。凌湛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奶奶一次次提出的相同的问题,然后缠着她讲一些江岩小时候,也就是石头的故事。于是知道了江岩来自大山里,那里有高大的山峰和清澈的河水,有朴实的农民和勤劳的动物。核桃熟了的时候,江岩整天抱着石头砸新鲜的核桃,一双手因为核桃“外衣”的汁变得青黑。板栗熟了的时候,江岩半夜打着手电筒去树下捡板栗,头上、脖子上被板栗带刺的“外套”扎出许许多多的眼儿。
讲一会故事,奶奶就会忽然问:“石头呢,我的小石头呢?回家了吗?”
凌湛就连忙回答:“回来了,回来了,在路上了。”
奶奶看着她,然后问:“那你是谁?”
……
凌湛不知道,在江岩离家的那些岁月里,奶奶是不是每天都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问着别人,我的小石头回家了吗?我想他。
她不知道,是不是一遍又一遍没有得到回应的问题让奶奶的心渐渐衰老,是不是一天又一天空空的等候让奶奶忘却现在,从而深陷过去的时光无法自拔?
她不知道,但每次当奶奶问起小石头的时候,她就鼻子发酸。她甚至没办法跟奶奶保证,奶奶,您放心吧,您的小石头好着呢。也不能跟奶奶说,小石头就在路上了,马上就来看您了。她想,无望的等候是令人心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