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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呗。
马比人快,疾马奔驰,马上的人很少会被箭射中的。
马在奔跑时候前后蹄一起奔跃,如果是养尊处优的男男女女来做这种藤绳拦马的事,必然会这样那样的失败,甚至自己倒地都没力气拽住特别硌手的藤绳,没有握藤的经验,没干过粗活,细皮嫩肉也很容易被划伤。
这逻辑对天天干力气活的奴婢不适用。
肌肉哪有那么好长,瘦骨伶仃的身躯下每一块皮肉都蕴含着力气,尤其藤绳还紧紧捆绑在石头上。
“知道怎么编绳又快又结实吗”
“怎么做”
“嘿嘿,只要你不怕手指磨伤出血,都能做到。”
在南朝教过弘兴安编绳的女婢曾这么说过。
弘兴安全部被藤条划伤的手指紧紧握住藤绳,最好的办法是顺着编绳的纹路、大拇指压在四指上,四指紧紧横向按住,最难划伤手掌——如此紧紧拉了起来。
绳子紧紧绷了起来,空气随之震荡,沙土飞扬而起,马是不会傻傻奔向火焰里的,它们抄了近路,循着味道来找没起火的干草,远远的马蹄声像铁链狠狠抽打在地上。
弘兴安选择这时候是有原因的,哨官的马疏于锻炼,也比较温顺,战马的话她俩肯定是会被踩死的,何谈骑上官马反倒不像战马那么认主和凶猛。
一匹黑鬃毛的马的蹄子像一把镰刀狠狠割向了绳子,弘兴安两腿猛地跨开,深吸口气,双臂用力拽住绳子,后背紧紧抵在有棱有角的坚石上,目光像鹰隼扫视一下紧随其后的马,一共四匹,黑马之后是一匹棕马,果然都有公有母。
弘兴安感到手掌像被钩针勾过一样,钻心的麻,她坚持到第四匹马也绊进坑里,大片沙尘溅起,她连忙闭上眼睛,绳子那边白莨也没松手,弘兴安勾起嘴角,冷汗滚下额头,两边同时松开手,弘兴安和白莨的手都遭受不小的残害,所幸都是细微小伤。
握拳在袖,弘兴安连忙跑回山岗那边,白莨在那边已经爬上了树,四匹马都怼进浅坑,两匹马压着两匹马,弘兴安跑的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主要是太饿导致体力耗费的快,她三两下爬上树,双腿夹住树干,白莨正对着手掌怜惜地吹气:“你可真是......哎,你那边行了没”
弘兴安点头,虽然手疼但眉毛稍微舒展:“当然。”
浅坑底下埋着火石,马匹挣扎起了一点火,受惯性影响,四匹马起来后都疯了似的四散奔逃,受地形影响,马选择原路返回,受风力影响,马身上的火因为速度太快像丝绸一样燎了起来。
“啊——啊——火!”
正骑在兴女营伎身上的士兵双目圆睁,愣愣地看着帐篷一角绽开火花,火舌一路舔到房梁,像述胡等族占领兴朝国土的速度。
弘兴安没想到,这四匹马的作用比自己预想都大。原本来追赶马匹的都是哨卡那里的常规骑兵,不是赵貘的卒队,一看马着火回来,还没转弯就被火马踩住,火传染火的速度是最快的,帐篷那里的地面还都是干草地,顿时燎原之势蔓延了满眼。
白莨道:“这....咱们什么时候能进胡人卒队假装伙夫啊”
——我骗你的,要装也要装成士兵。
为了不让白莨在计划前就各种“这不行,这太危险”,才说成了伙夫。
弘兴安原话是要“扰乱胡人视线和阵营”,但她本意其实是,直接破坏这支卒队。
【当初被你们绑架来的仇,我终于报了】
弘兴安魇足地看着远处的大火。
卒营灭火当然要用水来灭了。灭火的群众乱七八糟,混入其中还不方便只是弘兴安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这一切都是北风的功劳。她本来抱着不会成功的想法,想着这些马可能就是爬出来继续吃草,因为火石摩擦起火也要有技巧。
她本来还是打算趁它们吃草的时候套牢马头,骑上就跑,骑上马之后再从山顶往下丢燃物烧卒营。
没想到这么顺利。
白莨不爽,本就被弘兴安这么摆布,看着卒营那边着火更加不愿意:“可是,他们会生气的啊,胡人生气了,你我还有好果子吃”
夜空吞没了火映照的影子,低低地俯视从门阀那边派来的、哨卡那边过去的、自己忙乱十分的卒营,满天的星星兀自闪烁。
弘兴安还是有点不相信的。
语言上和胡人不共戴天,行动上对胡人言听计从也就罢了。生死存亡之际,“胡人生气了,你我还有好果子吃”是什么鬼啊
她注视着白莨摇头道:“你我现在就是胡人的鱼肉,不管怎么被抓住就是个完,胡人生气我还生气呢。”
北边的兴朝人不生气已好久了,连自己该不该生气都不知道了。
“这帮亡国奴和敌卒天天跳来跳去,擅自把我们当奴婢,还不给月钱,最该生气的是我们才对吧。”弘兴安懒得再说。
大火攻天,天淡淡观火。火势曲曲折折闹了一阵,逐渐消化开,赵貘和一众属官灰头土脸地从卒营出来,迫不及待骑上马,这是卒营老规矩了:卒营着火,卒官先把马骑上,嘴上说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实际上是卒营出了什么差子最容易跑路活命。
被卒营绑架过来免费给做饭的伙夫、哨卡那边派来免费给喂马的马夫、不知从哪绑架来的免费营伎在地上乱跑作一团。但是卒营从来都有应对办法,即使着火了也不能允许外人混进来,不然还成何体统,随便就能乱了阵脚。每人的衣裤都是标配的。
弘兴安和白莨合力从背后接连掐死两个看起来比较瘦弱的士兵,就地把人扔进着火的帐篷里,衣服换了,火光窜天,很多人都是衣服还没穿好就出来逃命,两个少女也不甚在意自己换衣期间露大腿的事,一边脱掉衣服扔进火里助长火势,一边三两下换上冠帽衣裳。
两人这才大摇大摆出入在卒营的中心地带,这才有机会勒晕马夫,绑在一边,把第三马厩的马全部解放出来。
第一和第二马厩早都有重兵把守,以防马匹出事,她俩还算快的,还能赶上第三马厩没士兵来管。
火在焦灼,那边北风十分加急地送来了美餐的信,被放开套索的战马获得莫名其妙的自由,先是举目互相展望,都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白莨僵直着身躯,刚才一时着急,没来得及问,就被弘兴安吆喝着一同换上卒服,现在才觉出不对。羊披上狼皮,自己有点打颤。
弘兴安则是一门心思在马厩里扒出一堆干草和两块马粪,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甚至还有点催促地将一块马粪放到白莨手中:“快,涂身上。”
白莨一瞬觉得不可思议,一瞬又明白过来,但下手还是不及弘兴安那么大胆,草草抹了两下,被臭的连忙将马粪扔掉。
她又吐吐舌头道:“你别拿那些草,说不定都、哎呀,马尿都肯定沾过。”
“那也比徐府的鸭圈味儿让人闻出来强。”弘兴安猛吸一口气,立马闭气,把那些肮脏的东西在身上狠狠蹭了两下,终于扔到一边,又在马厩柱子上狠狠蹭了两下身体,弄的像是阻止马匹出逃而狼狈一般。
鸭圈味儿其实都是小的,主要是徐府门第、世家,即使是外院也天天熏香,奢侈浪费就不说了,奴婢身上也总有一股清香。
在卒营里这还得了,分分钟闻出来。就是卒伎都不怎么涂脂抹粉,据坊间传言,每个营伎都有自己的一份心思,想着哪天逃出去,身上没味道才不至于被抓回去,故而习惯成自然。
但太臭也不行,长官让去洗澡,衣服脱了立马暴露是个女人,所以弘兴安狼子野心,四下观望那边来人检查第三马厩,这附近还有帐篷着火的少,里面必定没有人也有衣物,她眼尖,瞄着那群衣衫不整的士兵换衣服是有规律的,连忙拉着白莨去了又一处帐篷里。
白莨狠狠皱着脸:“你身上这——”
“味儿”二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弘兴安低声再低声道:“我刚才换衣服时发现,士兵的夹衫都是统一规制,左侧腰窝有三道卒营故意抽的线,一会儿换衣服千万只换外衫等物。”
话音刚落,少女抄起刚才就别在腰间的尖角石头,风也似地冲到一团黑影边上,只听黑暗里连一声闷哼也无,像钢针落进大海里,一个男人的身躯硬邦邦地倒地了。
“你.....”白莨急忙过去,外面火势依旧猛烈,她们倒还有点喘息余地,可以再随意聊个两句,弘兴安却只是一门心思整那男人的衣服。
把自己沾了马粪的外衫和男人的掉包,又去翻男人旁边的衣物箱,这个刚才还在点着烛台找衣服穿的男人,他的烛台被弘兴安顺势接在手里,又传承给白莨。
“这件应是他的备用袍,你换上。白莨,切记,一会儿那些胡人定会让所有人解开衣带,检查夹衫腰窝处,咱俩的胸倒是都不明显,你千万不要再说兴朝话了。这里的士兵你也看到了,早都说着胡话,异常熟练。”
“我知道呢。这个你不用告诉我。”白莨倒是不着急这个,她们在徐府做奴婢,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就是胡语,常来常往也都会了许多,这是不成问题的。
白莨着急走,弘兴安却不,再三检查了,的确只有夹衫有问题,是卒营故意安排的,这才放下心来。另有她俩身份问题,毕竟卒人还要有自己的护牌,但她俩本来也不在卒营久待,而且如果假装自己是卒营本来的编制士兵其实就是死路一条——谁还不认识谁,每部里分化,都是熟面孔。
所以只能装作是卒营抓来没几天的编外卒。所幸赵貘的卒队向来抢掠惯的,编外卒有,都集中在另一营,摸着夜色前行,弘兴安和白莨来到编外卒的马厩那边。
这里倒是战马疲顿,想来不是配备的优良战马,而是优胜劣汰出来的“劣汰”,但也比南朝马匹壮多了,眼睛像铜铃似的左瞪右看。
不多时编外卒这里的长官来了,弘兴安一看远处,果然火都差不多灭了。她俩再慢一点,可能就赶不上。
长官清点人数,清点了一半,把册子扔给副官去清点,他自己被火灾弄的心慌意乱,想喝口奶茶还没得,自己在一边跺脚拍灰。
火势中伤员很多,应是无名草点火起来也非同小可,火势又快又大,燎原的野兽一般,加上滚滚浓烟也熏晕了几个,弘兴安和白莨又都人命在手,清点出来的总人数比起正常人数还少了几个。这也没人去管。
被安排清点人数的是个瘦高男子,胡须还只留了一点,不像别人都胡茬绕嘴,弘兴安和白莨早灰头土脸,黑灯瞎火的也一晃眼就过去了,就是拿烛台凑近照看,也不一定就能发现是女人。清点完毕,果如弘兴安所料,长官喊了两句胡人话,所有人开始整齐划一地宽衣解带,这倒是真正整齐划一的时候了。
一一检查的时候,弘兴安一边双手自然地咧着自己的外袍,任那人检查多出来的三抽线,一边凝着昏黑如鸦的眼睛看着远处,暗暗思量不对。
卒营既然要检查内奸,为何要把这以备检查的放到夹层内衫
放在腰带处、鞋脚处也可以啊,也不会轻易被人发觉,查起来又快又简单。
想了两转,她明白过来,这也是在检查有无趁乱私藏火器、财物、密信。正好一并查了。这些卒官果真思密周全,不得不防。
检查完毕,蜜蜂似的都开始闲聊,但没聊两句,又都开始就着水盆和卒用糙皂角拧毛巾擦脸洗手,弘兴安和白莨把手洗的干净,脸随便擦了两下,嘴边的灰迹假充胡须。歇了不到一分钟,赵貘等人又骑着马过来了,瞬间噤了声。弘兴安靠着白莨的肩膀,感到白莨肩膀小幅度的不停颤抖。
狼来了。
骑着高头大马,本该朝气蓬勃的少年,此刻衣衫散乱、一只手握着马绳,一只手拿着湿毛巾,正在擦自己被烟熏黑的脸。
刚才火马骤然飞奔回来,他们聊天所在正是在一处偏帐,他本和二叔父在偏帐外练剑来着,哨官来了就一同在偏账里,又有本意是一会儿顺路去摸摸营伎,虽然长辈都叫他不要跟营伎混,可能会染上病,但火起,岂能说灭就灭,就是看着玩也好。
却不想靠近了那火马引燃的地方,裆火没着,房顶先着了,赵貘被烧的大惊失措,以为是敌卒来袭,身边又没带多少武器,就一点小佩刀算个毛用,火蛇四处吐信,屏风都烧着了,黑烟滚滚,大少官等人连忙是把赵貘给簇拥出去了。
二叔父山羊胡则是一到安全地带就破口大骂,也不顾及什么驳论、雅言了,骂的程度和马粪不相上下,手下尉官都是狗养的,连一点事也办不好,山羊胡被伺候着匆匆上马,还被马尾巴扫了一下脑袋,气的擦完脸就摔了盆,水溅了一地,恰如赵貘的怒火。
火谁点的敌卒,当然是敌卒。
“居然使用【以马引火】之招数,不可谓不心机叵测,快快速整卒备,就在今夜,让底下人立马换上全副铠甲,身上脏的拿桶水浇洗一下,一刻之后速速南下,片刻不等,有违者死。”
赵貘说着,把毛巾狠狠捏在手指间,骨节格格作响:“中少卫齐呐的后队,再加上编外卒,全数在附近搜罗可疑人员,一旦发现,全部扭送到这里的道官,狠狠彻查!那些兴人家族,让道官一个不漏的全都给我彻查!”
他这边说着,令官连忙抄写卒令,分发下去各部。
就算是将卒,也只是区区一武官,怎么有权力指使地方官彻查地方世族
这个逻辑只在南边的兴朝行得通。
何况赵貘一代顶花头筹将卒,京官,手下卒队何其壮观人数,就是今晚的火灾,也不过烧了一小片他卒队的衣角。怪只怪这次赵貘带的人太少,不过几千人的一支卒队南下,路过埋州而已,居然被“火攻暗算”,吃了这一小场闷亏,虽是小打小闹,也挂不上脸,说出去就是一桩笑料。
于情于理,地方官自己都会上赶着彻查。
赵貘喜欢凡事亲力亲为,在编外卒审视一下,象征性地看看敌卒是否混入其中,自己也亲自过来一趟,却不下马,慢慢扫视众人,编外卒说到底都是打仗的时候卒队可以随时扔出去的棋子,倒也无甚候补之说。
弘兴安在暗处紧紧握住白莨的手,给她一点安全感。
几千人的队伍,将卒能都认识谁是谁
不可能的。
弘兴安看赵貘调转马头回去,兀自轻佻一笑。夜色愈加浓重,哨官不敢耽搁,赵貘说什么是什么,不敢拦着,说句话都不敢,在一边立着,怕自己被扣个“敌卒”的帽子。
除了本来就是垫后的两支,还有所有编外卒,剩下的卒队全数盔甲武器带足,营伎都给关到木笼里防止逃跑,用马运着盖上布的笼车,伙夫马夫挑夫等随卒而行,趁着夜色点燃火把,直接过了埋州安县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