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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知穿过薄薄的雪向我们走来，他脸上的笑意让此时的雪似乎温暖起来。
“好久不见了，小蕊。”他随意地与她打着招呼，然后看看我，皱起眉，低声问，“都下雪了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少，忘记自己前几天还在生病吗”
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说：“肠胃炎和穿得少有什么关系……”
“肠胃炎不是也引起发烧了吗”他想了想，又说，“等我一下。”
他转身回到车上，从后座拿出一个盒子拆开，取出一条象牙色格子开司米围巾，快步走回来，递给我说：“今天刚拿到的样品，给你吧。”
我看着面前的围巾，有点迟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小蕊，无措地问：“不好吧，他们给你是干什么用的”
“是新品，你记得帮我写一篇三百字评估就行，肤感、搭配之类的，我知道你最擅长写这个了。”他说着，见我还在犹豫，便直接抬手绕到我脖子后，帮我将围巾系好，打一个优雅又利落的结，顺手帮我将头发拨出理好。
我感觉到他的手擦过自己耳边的轻微触感，顿时身体一僵，不由自主地偷眼看看小蕊。
小蕊只是低头看着路边绿化带上薄薄的积雪，仿佛没看到身边这一幕。
柔软温暖的羊绒触感与沈行知贴近我时那轻柔微温的呼吸，让我一瞬间因为过分舒适而全身起了一层薄毛栗，我的睫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脚步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这种象牙色格子围巾男女通用，很适合你。”沈行知端详着我的围巾，转头对小蕊笑道，“沐沐上次被我害得生病了，我得照顾好我。”
小蕊不自然地笑笑，目光在围巾上掠过，说：“这么冷，你们出去玩要注意保暖啊。”
我有点尴尬地解释：“不是玩生病的，其实是沈行知请我吃饭，然后我吃多了撑得引起肠胃炎了，是不是很好笑哈哈……”
小蕊附和着笑了笑，可三个人还是有点冷场。
沈行知抬头看看天空的雪和空荡荡的大街，说：“小蕊来了，我当然也要请你们吃饭啊，就近找一家吧。”
沈行知记性很好，对于我们的一切更是不会有半点疏忽。
他先点了小蕊最喜欢的西芹百合，又点了我喜欢的糖醋里脊，甚至还笑着和我们商量了一下要不要点个剁椒鱼头遥敬宋宋。
窗外是纷飞的细雪，他们等待着上菜，一时都在沉默。
我托腮望着对面的小蕊，忽然想起半年之前，我们还在夜市摆摊，晚上生意好的时候，就去烧烤摊吃两串烤鱿鱼作为庆祝。
克瑞斯总是乐呵呵地说：“好歹也是海鲜呢，咱们的小日子过得真不错！”
小蕊就鄙视地说：“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是啊，想要飞得更高更远的，不只是我，还有小蕊。每一个人都期望着能向最高的地方攀爬，只是用的方法不一样。
沈行知打破此时的沉默，对我说：“刚才忘了跟你说，今天我替你去过季铃工作室了，和茉莉也谈了一下，交流得还比较愉快。”
季铃，这个名字引起了小蕊的注意，她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问：“是那个明星季铃吗”
“是啊，她邀请沐沐替我设计一款礼服，沐沐已经出了最后成稿了，是一件浅绿色装饰白花的礼服，绝对美得超乎你的想象。”沈行知笑着给我们倒茶，见小蕊若有所思地垂眼看着杯中的茶叶不说话，便问，“怎么啦，有什么问题”
小蕊呆了呆，立即掩饰地摇头，说：“没有，我觉得挺好的，季铃现在很有名啊。”
沈行知岔开话题，对小蕊说：“我今天在杂志上看到你了，恭喜你啊，已经是云衫的设计副总监了。”
小蕊尴尬又忐忑地抿住唇，低声说：“我……我也没办法，是公司的人一定要拿去宣传的，他们直接就发过去了，我也没办法……”
沈行知转头看我，问：“沐沐看到那篇软文了吗”
“看到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啦，那上面写的都是事实……而且我也在云衫做过，我知道有些事情，是迫不得已的。”我握着手中的杯子转了一圈，对小蕊笑了笑。
小蕊轻轻咬住下唇，默然无语。
沈行知又问小蕊：“在云衫那边做得还开心吗最新有什么新作品我还挺想看看你的设计的。”
小蕊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嗯，有一组春装已经确定下来了，还算顺利。”
“是吗那挺好的，恭喜你。”沈行知目光移到我身上，笑着说，“沐沐最近也在设计网店的衣服呢，春装的样式也基本定下来了。我看过了主打的几款设计，真的很不错。”
“你们的春装是什么风格面料和工艺方面呢”小蕊眼睛中闪出一点无法抑制的亮光，立即问。
我回答：“春天嘛，所以我们准备走鲜艳糖果风……用半透视欧根纱。”
沈行知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我顿了顿，便继续喝水了。
沈行知对小蕊笑道：“云衫这么大的牌子，肯定会引领明年的一股潮流吧而小网店的风格就随意了，所以要说正式的设计理念，倒也没有，但糖果风和欧根纱确实挺可爱的。”
小蕊望着他的笑容，咬了咬下唇，慢慢地说：“哦……不过我们也准备走糖果风，好巧啊。”
“我最近还设计了三四款呢。”我在旁边插上一句，随手把自己背的那个大包包打开，看了看里面那几张设计图，然后皱眉说，“哎呀，我好像落了一张在工作室，我得回去拿，说好了今晚要交给小峰的。”
说完，我赶紧摸出钥匙，把自己的大包包拉链拉上就站起身。
沈行知跟着我站起，说道：“我开车送你去吧，雪好像下大了。”
我点点头，回头对小蕊说：“我回去拿一下，马上回来，你等我哦！”
小蕊点了一下头，朝我们摆摆手，示意我们去吧。
沈行知将车子从车库开出来，看见我正站在餐厅窗外，隔着窗口装饰的花环和槲寄生往内看。
他有点诧异地按下车窗朝我挥挥手，我却示意他等一下。
沈行知下车走到我的身后，两个人站在窗外，朝着窗户里面看去。
小蕊正把我包里的设计图抽出来，用手机迅速地逐一拍照，然后又立即塞回去。
沈行知那双好看的眉毛微微拧起，侧头看着身旁的我。
我却默不作声，仿佛在我把那个包放在小蕊身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结果。
我转过身，一声不吭地往街边他的车走去。
风很大，我在细碎的雪中一步步向前走。
我仰起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肌肤上刺骨的冰冷。我的呼吸那么用力，白色的雾气在我的脸颊旁边淡淡弥漫，又转眼消散。
沈行知帮我打开车门，在坐上车的时候，他忍不住问：“其实你早就已经猜到了小蕊的来意”
“是啊……我知道。”我默然拉着安全带，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外面的飞雪，说，“她并没有设计才华，在云衫突然被提拔，自然承受着巨大的设计压力，她需要寻找到一个方向，突破目前的困境。而刚巧，苏珊珊也正面临着下个月决定性的终审，依靠她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她们的难题，最终都要落到我的身上。”
沈行知轻叹，说：“不过我想，情况应该并没有这么严重。小蕊应该是想借鉴你的设计，但不一定会全盘照抄的，她只是要一些灵感来指引自己，希望看到下一季的设计方向而已。其实，她应该直接和你探讨的。”
“只是她已经不可能信任我了——而我，也是一样。”我睁大眼睛，带着疲倦与伤感，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盯着前面的路。
沈行知转头看了我一眼，忍不住问：“如果，小蕊把自己拍到的设计给苏珊珊了，而苏珊珊在你之前抢先用了这些设计元素呢”
“不是我让她们去抄袭的，是她们自己偷去的。”我转头看着他，轻声说，“她们想要就让她们拿去吧，如果她们小心一点、隐晦一点，可能还好，但如果她们大肆宣扬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拿偷来的设计沾沾自喜的话，我想，她们现在越嚣张，以后一定越后悔。”
沈行知默然将车子拐进工作室的院子，我下车，踏着浅浅积雪向着大门走去，步履坚定，毫不迟疑。
天色很冷，我抬手在那条象牙色的围巾之前呵了呵气，让手指灵活一点，开门进去。
沈行知站在我身后，心中生出一股不知是喜悦还是难过的情绪。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因为失去小蕊的友情而在大雨中失声痛哭的女孩子了，也不是那个固执地赌上自己的未来、一意孤行地保护自己朋友的我。
时光改变了一切，所有人都在艰难地脱胎换骨。
究竟是好是坏，如今谁也不知道。
沈行知跟我进了房间，开亮里面的灯，走进来看了看我案头的小花，笑着碰了碰它，和它打招呼：“你好啊，沐沐。”
这温柔的声音，让我只觉得心口轻微一震，使我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我回头看他，沈行知朝我微微一笑：“以后你叫苏念沐，它叫花沐沐，这样就不会搞混了。”
我一时无语，在这么沮丧压抑的时刻，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