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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庄上的众人正热情高涨,搬迁起来极为爽利,只半日的功夫,便都住进了新居。
之所以如此匆忙,一则是避忌,二则是延误了他与谢嫣然的婚事,
大食堂开了火,照例是要欢闹一顿的。莫大还饶有气势地爬上了正梁,连续画了好几个似符非符的图案,赵开想起民间的许多传说,问道:“师父,这上梁去煞,我以为只有鲁班一脉才有,咱墨家也讲究么”
强练笑道:“上梁有如人之加冠,是庄严之事,趋利避凶,何分哪家哪派谦之,任何学派,虽各有主张,甚至南辕北辙,实际上大道是相通的,倒也不必视如大仇。”
赵开讶道:“师父,墨家才是被欺负得最狠的一家,你这个心胸,足可成圣哩!”
强练与几个半大少年郎整日厮混,性情开朗了许多,哂道:“上了神案有何用还不如看这帮妇人娃娃吃饱饭来得实在些!”
田庄上下,就他们两人的身份最为超然,说这话的时节,却是远在阁楼之上的。赵开很是认同,点头道:“是,成佛成圣,真不如教会百姓稼樯之术,让他们每天的饭桌上多几块肉糜哩。”
强练轻咳一声,提醒道:“谦之,庄上的人员越加复杂了,说不定会混进探子细作来,还要小心提防些才好。”
赵开早已想过此事,笑道:“完全封锁也不合适,不然皇帝和丞相府那边也不安心。非核心成员,不参与机密事就好。不过师父你看人准,烦请你多留心一下,最少找出是哪方人马,你我心里踏实些。”
强练颇觉欣慰,应道:“以谦之的心智,甚场面也能应付哩,老夫放心了。对了,随国公府的探子进去了,一个是厨子,一个是花匠,普通消息应当很快能传来。机密的内情,却毫无办法,那府里外松内紧,防范极为严密。”
赵开笑道:“差不多也够了。没几日悠闲哩,中秋前就得赶回长安去,书局该开张了。”
正说着,谢嫣然急匆匆地跑上楼来,激动地道:“公子,剑伯说来了位访客,你猜猜是谁”
赵开转首看向打谷场那边的青石板道,见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而来,讶道:“不请自来,还让你如此吃惊的,难道是嫣然的旧相识”
谢嫣然“呸”了一声,脸红道:“公子这话怪怪的,是你我共同的旧识哩。来的是独孤伽罗阿姊!”
赵开面色也古怪起来,与强练交换个眼色,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人家都直接进庄了,还不去迎接”
赵开拉着谢嫣然快速奔下楼梯,直往场子上奔去,马车上自行跳下来个风信少妇。谢嫣然抬眼一瞧,颇为惊喜地叫道:“独孤姊姊!”
赵开快走几步,赶到娇俏玉立的妇人面前,上下打量一眼,喜滋滋地笑道:“七姊,正好小弟今日田庄乔迁,你一来,可就蓬荜生辉了。我姊夫来了么”
独孤伽罗不过二十三岁,生得极为端庄秀美,凤目狭长,面如美玉,笑容中带着一丝威严,怔怔地盯着赵开看了好一会儿,眼中留下来泪来,叹道:“小郎,阿姊有十年未见着你了,想煞我也!”
又转向谢嫣然,牵起她的手来,哽咽道:“嫣然妹子都长这么俊了,真好,真好……”俨然一副亲姊的口吻。
赵开看着两个美女相对而泣,只有嘿嘿傻笑。
前文已经讲过,楚国公赵贵生前,与独孤信最为亲厚。赵贵看不惯宇文护专政欺君,想要清君侧,便是找了独孤信合谋。事败后,独孤信先是以知情不报罪名除职,后被赐了毒酒鸩杀,全家男丁被流放到蜀地益州,只有几个出嫁的女儿未受株连。
这独孤信身为八大柱国之一,又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生了七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其中,大女嫁给了先帝宇文毓,可惜早亡,追封为皇后;四女嫁给了唐国公李昺,去年刚刚生下了李渊;七女独孤伽罗嫁给了杨坚。
杨坚也因这个姻亲,被宇文护百般猜忌,时不时打压一下,始终把他排挤在官场边缘。
独孤伽罗与赵开年龄最近,自小便带着他和谢嫣然在一起玩耍,感情极好。十年前两家同时遭难,自然同仇敌忾,只是受着监视,再不敢往来。
她不是应该跟着杨坚在随州任上么,怎么会突然来访赵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摸不着头脑。
独孤伽罗哭了一阵,突然破涕为笑,掀开车帘喊道:“华儿、勇儿,还不快下来见过你谦之阿舅!”
马车里钻出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女娃六七岁模样,男娃不过两三岁,粉粉嫩嫩,先是奶声奶气叫了一声阿舅,才半跳半爬地要下车来。
车夫立在远处,赵开只好上前去,一手抱了男娃,一手牵了女娃,轻轻放到地上,笑道:“真没想到,我都做舅舅哩!太乖巧了,嫣然记得一会儿叫乙弗婆给他们拿些点心。七姊,你真有福气哩!”
独孤伽罗眼内含着泪,道:“大女叫丽华、小儿叫勇,他们的亲舅舅远在益州山野,也不知今生还能否见着!谦之是他们在长安唯一的娘家人哩!”
赵开一手牵着一个,百感交集,都是称孤道寡的历史名人呐,却像个小粉团似的在自己身边撒娇,毫不认生。估计是独孤伽罗在车里百般叮嘱的缘故。
苦笑一声,赵开撞起叫天屈来:“七姊,只可惜我这个做阿舅的,只能躲在这荒郊野外躬耕为生,没给两个小家伙长脸哩!”
杨丽华抬起头来,骄傲地道:“才不是哩,阿舅的游子吟,华儿都会背诵了,阿母说是天下一等一的好诗呢!”
独孤伽罗看他尴尬的样子,噗呲一笑,如万花开遍,道:“小郎莫要过谦,最近风头无两的大才子,不仅名满长安,阿姊远在随州,也听得耳朵起茧了。你姊夫整日念叨你,这才卸职还京,路过此处,连父亲都没回去看,就急不可耐地改道而来哩!”
直到现在,赵开都没掌握对话的节奏,完全被她牵着走,这是杨坚要主动来拉拢他的意思么呆呆地问道:“没见着姊夫哩”
独孤伽罗摇摇头,抿嘴笑道:“他不宜路面,在山上松林里等着。不瞒谦之,家翁身体越发不好,你姊夫这次回来,恐怕就得蛰居三年以上,见面不是那般容易哩!”
赵开内心渐渐清明,嘴里却道:“随国公军威鼎盛,姊夫也需如此谨慎么小弟百般挣扎,不得已做了丞相府的赘婿,这才堪堪保住条小命,何其苦也!”
独孤伽罗见他推拒,叹道:“难为你做出这等决断,避一避也是正理。如今我们势单力薄,只有如此,真是可恶。”
赵开笑了笑,洒脱道:“七姊放宽心好了,佛家不是讲善恶有报终有时么,不急的。”
独孤伽罗点点头,眼珠转了转,突然瞪了赵开一眼,道:“你若真心要报大仇,怎么做阿姊都会尽心帮你。不过切不可拿女儿家的终身大事来做儿戏,你对崔家小娘子真心则罢,要是辜负了她,小心你的耳朵。”
说着,伸出纤长的兰蔻手指,在空中狠狠一扭。
赵开瞠目结舌,心道这女人家的心思转得也太快了。偏头狠狠瞪了一眼咯咯娇笑的谢嫣然,苦笑道:“七姊莫要冤枉小弟,在我心中,女儿家是水做的骨肉,我怎忍心让她难堪”
赵开这话有些言不由衷,崔琬近来没少维护他,但都被他视作利益合作,要说感情深厚,还真谈不上。
两个女子却眼睛一亮,独孤伽罗笑道:“也罢,我自会看着你这小皮猴行事。女儿家是水做的骨肉,说的真有意思,那男人便是什么”
赵开双手一趟,笑道:“男人嘛,当然是泥做的咯。”
一大一小两个小娘子笑作一团,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独孤伽罗嗔道:“这几年我和你姊夫小心翼翼,夜不安寝,许久没有这等开怀了。你这皮猴,总算有点见识,哈,男人可不就是臭烘烘的泥坯么”
赵开对谢嫣然眨眨眼,揶揄道:“七姊这话,估计我姊夫可不爱听罢”
独孤伽罗眼里闪过一丝温柔,哼道:“他敢!你姊夫与我相约誓无异生之子,绝不娶妾。这个蛮汉不喜读书,平日里双枪弄棒,却是对我极为敬重,不许你编排他。”
谢嫣然眼里冒起星光,一脸艳羡地拉着独孤伽罗的手摇晃,道:“阿姊有此夫婿,当真羡煞嫣然了!”
赵开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千古一帝,在独孤伽罗嘴里却是个蛮汉,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一脸便秘的样子愕然以对。
不过仔细想想,独孤伽罗虽是鲜卑人,母亲却是清河崔家的世家大妇。独孤伽罗身上既有父系游牧民族之独立英气,亦有母系汉文化之博雅谦和。那杨坚几代却是军汉出身,又不喜读书,被妻子喜滋滋地叫声蛮汉,也在情理之中。
独孤伽罗道:“谦之,博陵崔家与我母族渊源深厚,你娶了琬儿公主,与我等于做了姻亲,更应守望相助哩。这便是阿姊不让你负了琬儿的缘故。”
赵开心道这个弯转得够大,亲情牌打得无孔不入。看来这对夫妻早就在做着各种应对,也不知暗中拉拢了多少势力。就他目前这个处境,杨坚的这条大腿,他自然愿意去抱,只是不愿做了附庸,便笑道:“原来如此。小弟与阿姊一向亲善,本就是一家子,哪里有这些客套只是我无权无势,恐怕没资格让姊夫帮衬于我呢!”
独孤伽罗白了他一眼,转头到谢嫣然道:“嫣然妹子无须羡慕,不过是患难夫妻生真情罢。自我独孤家出事,我常常做噩梦,泪湿沾巾,时刻担忧丞相大人生事。你姊夫也受了牵连,这几年再无升迁,倒有空常常陪伴于我,这才更加敬爱。嫣然妹妹早晚也会遇到良人的,眼前这位小皮猴不就很会疼人么”
杨忠原是独孤信麾下的十二大将军之一,勇猛无敌,军功连连,赐姓普六茹,成为鲜卑贵族,去年封了随国公,平日做人又极为稳当忠厚,军中威望日隆。
宇文护连杀几个柱国大将,怕动摇了军心,便对杨忠采取拉拢姿态,但却压制着娶了独孤伽罗的杨坚,好几年官越做越闲。独孤伽罗才会有此一说。
赵开首次遇着这般滑溜的对手,心想这般来回拉锯也不是办法,见了杨坚再说,便笑道:“我那姊夫贵人多福,七姊无须担忧。听你这么一说,小弟迫不及待要去拜见这位奇伟男子哩!我这身子骨太弱,正好向姊夫学几手枪法,打熬打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