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十二灵棋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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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觉得,苦心谋划夺回来的东西早已物是人非。
茫然无目的地四处游走,残骸刀剑已被清理,那红墙上的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少见其迹。
走着走着,来到了御膳房,抬头所见即是那棵幼时的杏树,不见杏花,不见杏子,唯有挂在枝头半绿半黄的叶子,地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层。
宫人们对他毕恭毕敬,唯有一个姓林的御厨双手战栗地奉上一罐杏脯:“陛下,您尝尝”
他捏了一枚随口塞到嘴里,酸酸的,刺激着舌苔生津,险要招架不住这涩到骨子里的酸楚,他木然道:“甜的。”
临走时,他提拔了那人做御膳房总管。
走出了御膳房,他不知不觉间又走了好一会儿,清漏频移,只觉浮生若梦,心里空荡荡地不知归处,不知万缕念头赋予了谁
直至走到一偏僻的幽静之处,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茶香,如悠扬的古乐,浓郁得耐人寻味,他寻了过去,途径钦天监,并未停留,继续向里探去。
忽逢一片竹林,他探幽而去,破了那些个五行阵法,不见苍苍竹林寺,不闻杳杳钟声晚,豁然开朗的是一栋两层的竹屋,一银发白杏色斑布织衫的清冷男子在檐下摆了两盏清茶。
他自顾地坐到那人对面,将那茶品了又品才道:“姜家人”
姜墨年对此并不奇怪,他敛袖烹茶道:“姜墨年。”
姜家人,善占卜,预测未来之事极精准,只是这等窥探天机之事不可随意占卦,一生只可占三次,再多占,毙命之死。
褚肆先前在先帝秘密存放的信函里翻看过,他命上一任姜家人占了最后一次,卦象说,他褚肆是帝星,是天生的帝王,是祥瑞。
想也知晓,这等结果先帝怎肯泄露出来。
“姜墨年,你可算得出朕日后的命数”褚肆放下手中的木杯,懒洋洋地倚在藤椅上,话里话外都是挑衅。
姜墨年不语,只是起身端来一棋盘和檀香木的棋子,执笔沾茶在棋子底下写着什么,随手一掷,棋子皆落在了木盘上,和寻常人下棋不同,姜家仰仗的是十二灵棋占卜法。
用棋子十二枚,分别代表了太阳、月亮、水、火、木、金、土、雷、风、云、龙、虎。
四枚书写上字,四枚写中,四枚写下,棋子的另一面皆留空白不写字,一掷成卦,面与背相乘,共得一百二十四卦,加上纯阴镘一卦,共一百二十五卦。
只是,望着这横生变数的卦象,姜墨年不由一噎:“待时之象。”
他记得父亲的最后一卦所占便是眼前这位皇子,那时是一上一中一下的大通卦,是升腾之象,自下升高也,立功创制,无所不善,唯婚姻难合。
现下,怎是“阴阳恰相助,独跨彩鸾归”之象
褚肆:“如何”
姜墨年说道:“卦象有变,该是孤辰无姻缘宫,似有人介入其中,隐有扶龙人伴其左右。”
这样的变局,姜墨年不得开悟,看了又看:“看方位,于正南。”
他摊开一花笺,复又执笔沾墨在上写了几字,不卑不亢地递至褚肆跟前。
褚肆坐正了身子,无所事事地接过,猛然顿住:怎么是她
竹色的花笺上,是一人的生辰八字,那八字除却年柱与时柱,余者皆与他的一致无二,这样的人,天下唯有一人,是夏梓沅!
他不愿相信地站了起来:“呵,祭司怕是学艺不精,姜家的招牌竟也有折的那一日,今日这卦,朕万不会信!”
那日,他怒不可遏地甩袖而去,浑身皆是戾气,容不得人靠近半分。
可当夜,他还是定下了夺夏梓沅入宫为后的命令,不是因信了这卦象,这只不过是他计划的一环,趁机羞辱她罢了。
“姜家人,果真名不虚传。”虽算良辰吉日这等小事,不必费姜墨年一卦,可他还是欣然在外。
褚肆想起来了,那日,好似也是八月十五,只道当年团圆之夜未见白玉盘。
尚未过一年,他竟觉得过了好多年,那些人那些事,离他越发遥远了。
褚肆睥睨着地上瑟瑟发抖的臣子,眼眸里的阴翳尽散,是华彩凝聚:
“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皇后入宫多日了,既是系出高闳,祥钟戚里,合该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朕命你们于此日前定好章程。”
郭茂对此并无惊奇之意,反而是春夏秋官一听,纷纷惊愕失色。
秋官不似先前事不关己了,他急急说道:“陛下,这,悬象着明,莫大乎日月,日乃陛下,月乃皇后,自古以来便是阳强于阴、日胜过月,中秋之夜正是月满之最,怎好让皇后这般僭越!”
从古到今,那月亮都是太阳的陪衬,女子也是男子的陪衬,怎能越过去呢!
春官与夏官虽未出口,也是这样的想法,连连点头,唯有冬官不动声色。
迂腐,愚昧,无知,是褚肆对他这番言论的唯三念头。
他倏然笑出声来,迈着轻快有力的步子,飘然跃到了秋官的眼前,腰间那形骨惧奇的布偶坠子恰好落入他前方,正对上那黑线织就的抿着的唇上,不待他有所犹疑。
蛊惑人心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好比带有魔力,如海妖的歌声让人无法抗拒:“低头。”
秋官听话地低了下去,下一瞬一个劲猛的力道狠狠压了下来,他头上的乌纱帽被踩的滚落到远处,后脑勺上是帝王的龙衮。
褚肆美艳的脸上皆是狠厉,他碾压着一脚又一脚,说:“你看到了什么”
秋官的脸撞击着地面,紧闭上眼,鼻青脸肿的,说话也支支吾吾的:“黑。”
褚肆不顾他难以言说的痛感,继续施加着力道:“你低着头,当然窥不见日月,类于蛇猪之辈,永远不会仰头望天!”
说罢,他收回了脚,复又狠决地拽着他的头向上望去:“你又看到了什么”
秋官不知如何作答才能讨得陛下关心,迟疑地说:“天空”
他们因是聚在浑天仪周边,上方正是露空的顶子,是以所见是天空,可这一小片天空未囊括日与月。
褚肆登时将其甩到了屋外:“井鱼焉知身在渊,错把方寸作世间,你所见不过是沧海一粟、冰山一角,当然不配看到日月。”
彼时,天色已然黑了,帘幕风轻,春虫藏到了草野间,褚肆仰首看着这素月流天,抬手摩挲着皎月,再度发问:“这一次,你看到了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秋官怎么猜不出陛下的心思,他咽了一口浓痰,视死如归:“是月亮。”
月满良辰,喓喓虫鸣,灰雁也携来南方一枝旖旎,頽芜留住了佳景。
腰间挂着的小褚肆乍看之下竟有微不可见的笑,仿佛那黑色的直线有了弯弯的弧度。
褚肆笑道:“是啊,人眼在夜里见到的神明是亘古不变的月亮,而非太阳。没了太阳,不见光耀,没了月亮,就全是黑暗了。”
冬官见状,忙不迭地直夸:
“陛下所言极是,微臣尚记得夫人不知从何人那里听过一首小诗:浮世万千,有三,一为日,二为月,三为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由此可见,这日月本是一家,何必顾此失彼。”
见陛下面上稍霁,他擦了擦冷汗,福灵心至地想到床笫之上,妻子曾与他说道过,这么一记竟真记了起来!
“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褚肆一字一字地细品着其中的寓意,只觉词甚是合景,当即便道:
“朕听闻,监正一职仍有空缺,那便由你补上吧,正如你所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冬官大喜过望,连连跪下:“谢陛下!”
原来,今日确宜升官啊,黄历上说的确凿无疑。不过,话说回来,他今日的功成亦有夫人的箴言添助,功成于贤妻啊!
待下值回家,他定自去酒楼买夫人爱吃的酱鸭回来,小酌几杯,邀月敬情!
褚肆瞥到地上躺倒的秋官,满心的嫌隙:“此人连世间常理都不懂,何以忝居高位,罢黜了吧。”
说毕,他停也不停,攥紧了手中的花笺去了长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