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兰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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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皇城的最高处,观星阁下,风声阵阵,一抹长身而立的玄影手持着窥筩,面色不虞地盯着墙角里四处隐匿的黑色身影。
眼见着那抹纤细灵活的影子钻进了天牢,他才沉着脸放下了手中的物件,一改往日的慵懒与邪魅。
夜风稍冷,唐雨乔拢了拢单薄的衣襟,凑到郭茂身边耳语着:“公公,陛下今儿个怎么了看样子是欲求不满”
唐雨乔这么想着,大抵是这样,晨间还见陛下一幅满面春光开了荤的浪荡样儿,手中的布偶在指节间都快绕出花影了,晚间可不得想着罗红美人在怀。
感受着这高处不胜寒的夜风,唐雨乔倒多了些同情的心情,直咂嘴。
郭茂既知陛下无意将皇后宫中的事外泄出去,只略用拂尘扫了扫身旁人,道:“唐大人,陛下之事,怎容咱们多嘴,谨言慎行。”
唐雨乔不以为意,扭脸看向背后长宁宫的位置,在一众漆黑的殿宇中,那处最是亮堂,烛火不息,在这深更半夜,也不知在等谁。
“啧啧啧,皇后娘娘今夜怕是得夜阑翦灯花咯,陛下这边尚且脱不开身,没法替她暖被衾了。”
下一瞬,他便为自己的多舌付出了代价,坚硬的窥筩猛地捣在腹部,教他痛呼出声来。
“再多舌,朕不介意将你丢到蛇窟喂养毒物。”
“微臣不敢。”唐雨乔拱手作罢。
笑话,那处高处蛇窟是由他亲自负责督造的,有毒没毒他不知,可看着就密密麻麻地叫人直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只看一眼就三日食不下咽,真被丢进去那处,他想他得被啃得全身没好肉了。
想到此等恐怖场景,他直摇头。
“陛下,老鼠已入瓮,该去看看这黑影之下的人是谁了。”唐雨乔面上带起严肃。
“嗯。”
猎猎的风直吹得大氅鼓鼓飞扬,似要拨开一切的伪装与温暖,吹得人心里发寒。
褚肆率先迈下阶梯,转角处,受伤的寒眸忍不住地瞥向了长宁宫的方位,看得人眼生痛。
曾几何时,有人在空旷的殿门前持着宫灯等候,见他来时,欢快地像个兔子蹦跶到他的怀里,驱散了一身的寒气。
她说:“你若是不来,我便在这站到天亮,做一颗望夫石。”
怕是在那时,已是满口谎言。
皇后啊,你最好今日安分地待在殿里,朕恐还会高看你一眼,若仍是不知死活地凑上来,朕便不会手下留情了。
片刻,玄色的衣袍不沾一分柔情地消失在高空楼阁上。
天牢内,明火将昏黄阴暗的空间照得烘出暖意,不似木架上被捆得五花大绑、铁钩穿甲的狼狈男子,不远处的四方桌上,狱卒们正就着一小盘脆花生,嚼得津津有味。
一个狱卒许是误职贪杯,身上俱是刺鼻的酒味,脸色黑红地冲着长发盖脸的囚犯嚷嚷道:
“喂,你这臭小子,究竟犯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快与咱们哥俩儿说道说道,也叫哥哥们乐呵乐呵。”
一同值守的狱卒虽未饮酒,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他们就是主子,也壮着胆子随手捡几颗花生投掷在那人身上。
见囚犯仍是一声不吭,好脾气地只摇头笑笑,倒是那醉了酒的意气上头,非觉得这囚犯不给兄弟脸,拽着兰榷的头狠狠扇了几掌。
待稍稍泄了火,才松手踉跄着坐回凳子上,丝毫没注意到长发遮掩下的杀机。
一旁的兄弟好声地唤着:“哥哥勿恼,陛下特意将此罪犯单独囚在此地,定是因这人口中有着重要的秘密未言,待撬开他的口,那时想要哥哥如何折磨还不是手到擒来。”
醉酒的汉子又猛灌一坛子酒,哗哗的酒香弥漫在四处不透风的墙壁里,直冲人的脑海。
那人的宽慰没让他高兴几分,反而脸上尽是嗤笑,他讥笑道:“哪还用等,怕是明日这人就要没咯。”
“哥哥这是何意”
“嗝”男人狠狠打了个酒嗝,放声笑道:“害,照我看,陛下哪有那个脾气等他说出来,这人遭了这么多刑都只字不提,屁用没有,早就是一颗废子了,只需等死了。”
“那,这么大费周章干什么,还得让咱们在歇职时调配过来守着他,真是害人不浅的东西,呸——”清醒的年轻人脸上也沾染了不霁。
“哼,依我看,指不定他们的人也不想这人活着,说不定就等着他早早咽气呢。”
“大哥说的是,要不为何独独擒了他来,别人怎的不是死就是逃的,定是这人啊没了价值被抛弃了。”
大汉:“哈哈哈哈,说的极是,总归他也是要死的,咱们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喝酒,喝酒!”
年轻人举杯:“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兰榷本就知主子眼里容不下任何人,纵然他真的没了,还会有别人补上。可到头来,竟还抱有期许。
他想知道,那双从来不起波澜的眼睛,是否会因为他的消失而染上忧色。
不过到底只是苦笑几分。
浓浓的酒气直钻心髓,虽是劣酒,却也充斥着烈气,直惹人沉醉,俯首往昔。
兰榷也是出身富绅之家,高门大户里穿绫罗绸缎,住碧瓦朱甍,又是家中老来得子,极尽家中宠爱,从未体验过人世苦楚。
在少年的他眼里,衣裳定要日日熏香不重样,乔木世家都难得吃上的鲜荔枝,他只需一声令下。
家里虽无人做官宦,过得却也比这些吃皇粮的臣子输不到哪里去,许是被富养得懒怠,他甚少出府,只顾着与府中的侍女小厮玩闹。
可荣华富贵到底是转瞬的漏刻,下一瞬便大厦倾泄,隔壁宅子里的官宦人家得罪了人,一场大火将所有都烧没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两座宅子紧挨着,虽不甚有交际,却也一同承了这莫须有的苦难,木府上上下下三百多人,无一幸免。
除了被小厮护送着藏在干涸井底,昏迷不醒的木燕鸿,盛极一时的木家再没人了。
那时木燕鸿年岁小,醒来后挣脱了小厮的束缚,爬出了水井,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往日里热闹喜庆的家,变成了残垣烂壁,花花草草都裹了一层黑灰。
“爹,娘,大头,小欢,你们在哪啊我不会玩躲猫猫,你们别藏了...”半大的孩子被空气里的烟火呛得不行,一脸执拗而害怕地跑着,正当他跑到爹娘屋寝时,偶尔听到有人声。
他欣喜地奔过去,却见几个常来府中与爹爹饮酒的叔伯四处搜寻出大量的珠宝钱财,他们瓜分着,嘴里说着什么。
“哼,往日我们如何讨好他,他只小气地自口袋里抠出几个子儿,还真以为打发要饭的呢。”
“就是,他木家这么有钱,就该出手阔绰些,接济我们一二。”
“我该分多些,要不是我耳朵机灵听到有人暗中对隔壁人家下药放火,你们也想不到做灯下黑的事。”
“害,这么多金银,哪会不够分的,谅别人也想不到咱们掺和其中,明眼人看只会以为是这木府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将火星吹落到了他们府上,哪里知道这火是旁人加的。”
木燕鸿听着这些极为荒诞的话,刚要自门后现身,却被护着他的小厮捂住了嘴,躲了过去。
可这动静落在屋中人的耳朵里,便是威胁了。
他们一涌而出,手中执着血迹未干的长剑:“是谁,出来。”
小厮见避无可避,自暗处现身,拿起地上堆了黑灰的长棍迎头而上:“老爷待你们不薄,你们怎可如此狼心狗肺!”
以一对多,以棍对刀,终究不敌。
小厮被几人抹了脖子,死不瞑目。
被藏在隐秘处的木燕鸿依稀记得他们嘴里笑着:“呵,不薄他若真对我们不薄,就该将这宅子与我们共享才对,逢人就显露财力,怪得了别人红眼吗”
木燕鸿从未想过,人竟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接济了他们,到头来,他们却说,你给的太少了。
独自在这偌大的空荡荡的宅院里像个孤魂野鬼飘荡了几日,他才换了身装束,带着搜摸出的几两碎银,乔装打扮去了别的城池。
从天上掉落到地上,这莫大的转变,让他一时缓不过神来,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被迫游街乞讨。
一个雨夜,有人路经乞丐窝处的城隍庙,那人像是知道他的身份,直直冲他而来:“你就是木燕鸿”
出门在外,他早就换了名字,喑哑着声音回道:“我是兰榷。”
父亲虽是个金财主,偏偏向往那些文人雅士之物,尤爱兰花。
榷是架在水上的横木,独木桥。
那人只是嗤笑一声,无视掉他的否决,他说:“卖给我,我帮你报仇。”
“好。”
那人像是武林之辈,出手狠决,也毫无遮掩的意思,一家一家地收割着不要命的人头,看得他热血沸腾。
再后来,他一路教他武术功夫将他带走,带到了一个皇城巍峨的宫殿,面见了他的主子:堂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