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忒修斯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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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风,像个姝丽可人的女子,温柔而细腻。
微微敞开的半窗没了嘎吱的喧闹,柔情地待着床上不醒的丽人。
丽人旁,凤表龙姿的男子一夜未合眼,黑色的玄衣凌乱地敞在肩上,将眼底的红丝更添几分疲态。
褚肆命单峰留下几瓶上好的外伤药,沉默不言,只盯着夏梓沅手背上的划痕与咬痕,轻轻擦拭着。
一室生静。
眼看着上朝时候已晚,郭茂踌躇再三,出言打破:“陛下,诸位大臣在金銮殿已等了好些时候,您看...”
纵然说得再小心,郭茂心里也止不住发怵,一面是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皇后,一面是举足轻重论及政事的诸臣。
他的话一出,褚肆替夏梓沅抹药的手一顿,须臾开口:“听雨,好好伺候皇后,不容有失,你之过,容后再议。”
一同候在内室的听雨自进入殿后,便将惊风安置在院外,惴惴自责地等着陛下处置,这时也不犹疑,定声道:“是。”
说罢,褚肆将药膏递给了听雨,面露复杂地瞧了眼床上之人,随意扯了几圈绢带缠绕在腕部,便将手掩在宽袖内,负手沉默地扬长而去。
固然再看不清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唐雨乔也不好没眼力地耗在长宁宫,将狸奴放到院里,也紧随离去。
一路上,他反复琢磨着发生了什么,属实是不对劲,哪哪都不对劲,尤其是陛下。
这寻常心爱之人受了伤,且不论心忧不已,就单论陛下雷厉风行的脾性,怎么也该怒不可遏才对,他太过反常了,沉默得像石头,就像是暴风雨前密布的乌云。
光打雷,不下雨。
不止唐雨乔想不明白,身为当事人的夏梓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褚肆离去后的一个时辰,夏梓沅醒了。
精神一旦清醒,味觉尤其敏感,口中铁锈的味道直转不下,扩散在脑中,令她一时有些难受,俊秀的眉毛蹙在一处,教片刻不离守着的听雨好一阵忧心。
“娘娘,娘娘....”
听雨在皇后耳畔轻声唤道。
眼睛艰难地睁开,刚要说些什么,嗓子中那股腥味刺激地夏梓沅差点呕出,环顾四周,她道:“听雨,陛下呢”
隐约间,她恍惚感觉到褚肆来了。
听雨稳妥地将床枕靠在娘娘背后,再度张口道:“陛下...去上朝了。”
“哦。”
夏梓沅抬头看向屋内的光亮,绚烂的阳光打在床头新换的芙蓉花上,浅红色的花瓣轻轻摇曳着,在这收拾妥当的房间内夺人眼目。
“是该上朝的。”
没有该有的失落,夏梓沅反而呼了口气,昨日便因她将早朝推迟,今日若还是这般,诸位大臣又要就此事惹起争议了。
陡然想起什么,她瞥向圆桌处,原先蓝色的宝相莲花纹地衣被换了下去,转而是清新绿色的鸟衔绶带团花纹。
地衣上零碎的镜片,自然也没了。
高低是付出了忙碌的,夏梓沅忍不住问道:“那些个镜片,是如此处理的”
陛下还未张口解除长宁宫的禁制,是以长宁宫众人仍不得入内,唯有听雨和院外的惊风陪着,听雨拧干了湿水的帕子,作势要为娘娘净面。
洗脸这种小事,夏梓沅向来都是亲力亲为的,正要接过来,看到手上包裹严实的白布,顿住,为难道:“罢了,还是由你来吧。”
听雨一边为娘娘擦拭着苍白的脸蛋,一边怜惜地回道:“奴婢自作主张,将那些个碎片仔细着收到了盒子里。”
“你有心了。”
经过昨夜的一番折磨,夏梓沅不知为何,与这个时代,产生了严重的割裂感,越发觉得,她与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说起话来,鬼使神差地不似先前的亲密,多了分疏离。
[宿主,好消息,好感值又回升了,升到了80%!]
肥波兴高采烈地分享着喜讯。
“80%。”夏梓沅出神地重复着。
“娘娘,在说什么”听雨一顿,对这突来的话语,觉得古怪非常。
夏梓沅怔然,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对了,听雨,你且将陛下来时的种种与本宫说一遍,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本宫不知情的事。”
听雨不似春夏那样说话惯会长袖善舞,她将目睹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如实说道,未添油加醋,最为客观。
她所见,是陛下急匆匆地赶往长宁宫,割腕喂血,只是做这一切时,他的脸上有愠色、忧惧,却默然得像是不会说话的石头,镇定有余,不见方寸大乱。
分明先前她们伺候不周时,陛下会一脸铁青地发作。
小院闲昼,帘幕风轻,花香淡泊,空气里到处都是让人舒心的味道,夏梓沅心不在焉地打量着眼前开得极盛的芙蓉花。
照水芙蓉镜里花,初妆美人隔轻纱。
花朵在铜盆净水中,果真如美人的脸庞,重瓣绚丽。
“听雨,本宫记得,芙蓉花是开在秋日的,怎么本宫宫里的花,都乱了时节。”
夏梓沅半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雨也顺着望向盆中的芙蓉花,摇了摇头:“奴婢不似佩兰那般通晓花卉,大抵是陛下的心意吧。”
盆中之花矗立于枝头,似锦如霞,艳丽地装点着明罗昳帐,张扬如妖魅,像极了褚肆往日里的绝代风华、舜华灼灼。
下意识地吞咽着嗓子眼里的那股血气,夏梓沅盘算着各种细节。
褚肆对她突如其来的病痛是知情的,他的血竟能救她,就是不知救得了一时,能不能救得了以后。
这些且不论,褚肆沉默的表现,不遗余力的付出,有些让她捉摸不透。
[肥波,同为雄性,你能看懂褚肆的反常吗]
肥波想了想,点点头:“宿主,哪里有什么反常的喜欢的女人受了伤,他不就该殚精竭虑,想尽一切办法去救治爱人吗”
[放在寻常人身上,是该这样,可他是褚肆,在知晓一切都是骗局后,不该癫狂吗]
结果却是,除了些许失态,那股子狠决的劲儿,尽数不见。
肥波想的简单,徒劳问道:“那,宿主以为,他怎么表现才是正常”
夏梓沅想了想,复而说道:
[得知他人的喜欢都是假的,这事放在任何一个被背叛的人身上,哪怕不说恨极,也要厌恶三分,我原以为,他会像话本小说里一样,对我百般纠缠,囚禁、折磨、压榨,将我真真正正地当做一只孔雀,圈养在黄金打造的金笼子里。]
[可褚肆,只是远离我,在得知昨晚的意外后,他又来了。]
[第二件事没什要说的,光看第一件事,你不觉得,褚肆的变化,太大了吗]
肥波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无关痛痒地说道:
“宿主,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为之改变的吗有人能从流连花丛的浪荡子变成独守一人的清风良子,自然会有人从暴戾恣睢变成情绪稳定的佳婿。”
[是,这样吗]
夏梓沅对这个问题,说不上来的脱力。
书上曾有一种悖论,叫忒修斯之船,是一种有关身份更替的悖论。
如果忒修斯的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一直替换它的零件,就会造出一条新的船,那么,那些被替换掉的零件呢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忒修斯之船
褚肆呢换了脾性,没了桀骜与反骨的他,还是他吗
“娘娘,您的手!”听雨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