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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凤仪宫彻底沉寂下来。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元熹寝殿的窗外。元熹正在窗前临帖,似有所感,披衣起身,无声地打开了房门。 齐琰利落入内,他脸上再无方才在母亲面前的温顺体贴,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 “阿照,你怎么来了” 阿照看了殿内的宫人们一眼,元熹心领神会,对众人道,“你们都先下去罢。” 他径直走到桌边,从袖中取出一物——赫然,是那封翊娘娘托付给母亲的那封书信。 元熹瞳孔骤缩,低呼道,“阿照!你……你何时……” 她瞬间明白了,弟弟刚才那番“两全其美”的建议,不过是麻痹母亲的缓兵之计。 他竟在母亲放松警惕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信偷了出来! 齐琰将信放在桌上,烛火映照着他年轻却已显露出深沉轮廓的脸。他没有看元熹震惊的眼神,目光紧紧锁定那封信,声音低沉而决绝,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残酷清醒, “阿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骂我不仁不义,骂我利用母亲的信任,骂我辜负了翊娘娘的托付……你骂便是。” 他抬起头,直视元熹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痛苦、挣扎,但最终都被一种磐石般的坚定覆盖,“这些罪名,我都认,是我偷的,是我骗了母后,是我要毁了这封信。所有的罪责,我来担,就让母后怨我、恨我好了……” 他再次拿起桌上的那封书信,将其放在了书桌上的烛台上,火焰爬上了书信。 “不要!”元熹下意识地想阻止,手伸到一半,却又僵在了半空。 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上信笺的边角,瞬间蔓延开来,纸张在高温中痛苦地卷曲、焦黑,曹膺清隽的字迹在火光中扭曲、模糊,最终化作片片飞灰,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那承载着曹蘅最后希望、晏清禾无尽挣扎的物证,顷刻间化为乌有。 寝殿内只剩下烛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纸张灰烬散发的焦糊味。 齐琰看着最后一角信纸化为灰烬,才缓缓松开手,任由残余的灰烬飘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 他转向元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姊,我不能赌。沈攸是我们在朝堂上最重要的依仗。这封信,无论由谁交给父皇,只要它存在,只要它被父皇看到,对沈相就是威胁。父皇会怎么想他难道会查不出来是沈相构陷的曹膺吗为了一个曹膺,赌上沈相,赌上我们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赌上我们的未来……这不值得!”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狠厉,“曹膺是死是活,是清是浊,与我们何干母后重情,可这深宫朝堂,真的容得下这份情吗与其让母后日后在悔恨和对贵妃的愧疚中煎熬,不如由我来做这个恶人!所有的骂名,我来背!只要母后和阿姊……能安稳地走下去。” 元熹静静地听着,看着弟弟眼中那份近乎悲壮的决绝,看着他为了那个冰冷的位子不惜背弃母亲信任、亲手焚毁希望的模样。她心中五味杂陈,有震惊,有寒意,甚至有一丝陌生的恐惧。 然而,在齐琰那孤狼般狠厉却又带着脆弱的目光注视下,最终,她只是沉默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指责,这无声的闭眼,便是她最终的默许。 寝殿内,烛火依旧摇曳,却再也照不亮那已然飘散的信笺,也驱不散那弥漫在姐弟之间、沉重而冰冷的空气。 灰烬无声地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像一片片凝固的黑暗。 …… 翌日清晨,微熹初透。晏清禾一夜辗转反侧,天刚蒙蒙亮便起身,心中记挂着曹膺那封信。她屏退左右,独自走到妆镜台前,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打开了妆奁暗格。 空的。 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的木质底板。 晏清禾的心猛地一沉,呼吸瞬间凝滞。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急切地摸索了一遍,甚至将整个暗格抽了出来——空空如也。 那封承载着曹蘅全部希望和信任的信笺,竟不翼而飞。 “信呢……信呢!”她喃喃自语,昨夜她明明亲手放回,还特意合上了暗格……难道是记错了位置她翻来覆去地寻找着妆奁的每一层,动作越来越急…… “母后,是儿臣干的。” 齐琰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晏清禾转身,只见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两个孩子就站在她的身后。 晏清禾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扫向一双儿女,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说什么” 她的目光在元熹和齐琰脸上来回逡巡,试图捕捉一丝线索。元熹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睑,避开了母亲的直视,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 而齐琰,则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挺直了脊背,迎着母亲焦灼、质问、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目光,清晰而平静地开口, “母后,不必找了,信,是儿臣拿的。”他顿了顿,目光坦然,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直视着母亲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 晏清禾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听不懂儿子的话。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齐琰,那个她引以为傲、沉稳懂事的儿子,那个昨夜还为她想出两全之策的儿子。 “你……你拿走了你把它拿去哪里了”晏清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利的颤抖和无法抑制的愤怒,“阿照!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曹蘅病成那样,她只信我一人,把命都托付在我手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偷走它” 巨大的震惊和被至亲背叛的痛苦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晏清禾,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元熹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却被晏清禾坚定地移开。 她死死盯着齐琰,眼中是滔天的怒火、深切的失望和撕裂般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