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半瓶豆腐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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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升带着连莲在院子里挖虫子，连莲玩得起劲，早顾不得虫子脏不脏了，两人大呼小叫，云平云洁在屋里温习功课，全然不受影响。 大门外一阵喧嚣，突然，大门猛得被推开，呼啦啦进来一堆人，领头的是一个胖大婶，云洁认识她，正是陈其南的老妈，也是学校的教务处主任，姓孙，人称孙主任。 孙主任拿眼睛，左骨碌骨碌，右骨碌骨碌，先是巡视了一番院里情形，看着推门而出的连家老大老二，居高临下地说：“明天县教委要来走访贫困学生，你们家就是学校提报的帮扶点，我先来看看家里情况，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该整改要整改。” 云平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脸上却是一副憨厚模样，露出标志性大白牙，“谢谢孙主任关心，谢谢学校的记挂，家里随便看，需要我们做什么您说就是。” 云洁心里犯嘀咕：分管学校行政事务的是付有庆，怎的付校长没来，来了个孙主任 这个孙主任向来狐假虎威、欺上瞒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孙主任领着一群人径直进院，打量起这个家来。 只见一个不大不小的普通院子，学校家属院各家都大差不差，院子里一个南屋，被当做厨房。 院子里规规整整辟作菜圃，只余了大门到屋门的道路。北面四间大南屋，屋门开在西数第二间，正中是堂屋，端放着一张大大的八仙桌和四把椅子。 西厢房南面是个小点的卧室，背面辟作洗漱间，东厢房是间大卧室，南面窗下放了两个并排的书桌，靠东墙放了一排书架，满满都是书。 最东头一间屋单独开门，一般人家都是当做储物间，拉着窗帘，黑乎乎的看不清里面是什么，看起来堆满了杂物。 家里除了基本生活物品，比如床铺，衣柜，书桌，饭桌，椅子，并无其他物品，屋里的大书架倒是挺显眼。 虽说东西很少，可又觉得这屋里满当当的，好像充满着什么，说不上空旷，更说不上简陋。 要说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无非是窗帘干净点，床铺整洁点，桌椅板凳各种书摆放得整齐点。 也许是因为今天天气好，屋里洒满了金色的阳光，显得亮堂堂、暖洋洋。 孙主任满是挑剔地转了一圈又一圈，鼓了好几鼓劲，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一群人又来到院子里，隆冬季节，菜地里除了墙边挤着几捆葱，地里还有一些老菠菜有点绿色，其他都是光秃秃。实在没什么看头。 又转到东厢房这里，孙主任趴在玻璃上看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转头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为什么关着门” 老大上前说道：“这里面都是爸爸妈妈的遗物，衣服什么的，没舍得扔，都堆这里了，要打开看看吗” 孙主任忙后退一步，“不用了，不用了，都是衣服有什么看头。” 晴空朗朗，竟觉得后背一阵阴凉。 孙主任不甘心，总想找出点什么来，到底要找什么，估计她自己也不知道，不禁急的团团转。 云升看孙主任着急茫茫像个无头苍蝇的样子，不觉有点好笑，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孙主任猛地回过头来，愠怒地看着连家这四个孩子。 只见这四个孩子站成一排，一溜地长脸高鼻，身上的衣服虽然都是旧的，却也干净板正，最小的孩子才五六岁，脸上手上有尘有土，却也把小胸脯挺得高高。 孙主任看着这一个个挺拔地像小白杨的孩子，不禁又一阵气闷，明明都是三好学生的样子。 转到大门口，眼看着这场巡视就要结束了，孙主任突然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去看看厨房吧，看看孩子们吃什么。” 云平云洁对望一眼，不禁有点担心。咱家啥都没有，尽鼓捣些吃的了。 厨房也是普通的样子，窗下有个两眼的液化气灶台，墙上整整齐齐挂着铲子、勺子、舀子、筷筒等。 屋角放着一个大米缸，几个陶罐。另一侧放着一个很大的餐橱，上下两层。上面是透明玻璃，放着各种瓶瓶罐罐，下面带着橱门，倒是个大家具。 门后放置一个不小的折叠餐桌，几把马扎子。 不同于大部分人家厨房堆放杂物，除了屋角堆放一排码放整整齐齐的木柴，这个厨房清清爽爽。 孙主任翻看了一下米缸和面袋子，“倒也不缺吃喝，这么多菜啊。” 孙主任转身，斜眼看着老大，又瞄了一眼老二，这目光好像表达了什么，老大老二一副没看懂的样子，老大一脸憨笑，老二眼观鼻，鼻观心，一点好脸色没有。 孙主任脸色耷拉下来，狠狠地看了云洁一眼。 “今天趁周末去赶集了，买了一周的菜，平时上学没空买菜的。” “哦，”孙主任背着手，慢慢踱开来，“平时都是谁做饭啊，怎么吃饭” “中午吃食堂，早上晚上都是老二做饭，我做饭大家不耐烦吃的。”老大依旧笑眯眯。 “哦看不出老二还会做饭啊。”孙主任用眼角又斜着瞄了云洁一眼，云洁还是一副死鱼模样。 突然，孙主任瞪大眼睛，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伸手从餐橱里拿出一件东西来，云升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跟在人群后面，急得上蹿下跳。 “这是豆腐乳”原来拿的是豆腐乳，云升默默祈祷，快点拿着豆腐乳滚蛋吧，千万不要发现我们的咸肉和红油肉丝榨菜。 “是啊，这是豆腐乳。”老大也很奇怪，为什么对这豆腐乳这么在意 “还天天吃豆腐乳啊，我家都吃不起豆腐乳。”孙主任阴阳怪气地说。 “啊”云平彻底无话了。这是什么逻辑什么鬼话 “现在很多人家孩子都没吃过豆腐乳，咱们老师家孩子也没天天吃豆腐乳啊，你们贫困生也吃得起豆腐乳可见并不是真正贫困啊。” “对了!”好像突然有了灵感，孙主任瞬间兴奋起来，带头又往北屋去了。 来到卧室，孙主任扯起床上的被子，一脸得意地展现给大家看，“这被子虽然薄，但这是新棉花啊，新棉花多暖和啊，你们还有钱买新棉被，一点都不像贫困生嘛。你爸妈留下的钱够你们花几年吧。” 孙主任一脸忿忿，将被子扔在床上，昂着头，像一只战胜的公鸡，就这么走了。 走了 确认一群人都走了，云平云洁关上大门。 云升夸张地拍拍胸脯，“吓死我了，我以为她要发现我们的咸肉和红油肉丝榨菜了，多亏她没发现，明明在餐橱里放着，她竟然没看到！哈哈哈！” 连莲也学着二哥的样子，拍拍胸脯，“吓死我了。” “有些人，只会抓住细枝末节，重要的东西往往就是视而不见。就是怼到眼前，她也看不见。”云平的心情有点沉重。 “大哥，你说，她是不是不知道学校每个月都发给我们饭票菜票，还有县里的遗属补助”云洁突然说。 “嗯，有可能，他刚才不是说‘你爸妈留下的钱够你们花几年’嘛。”云平分析道。 “不可能吧，这事大家都知道啊，连粮油铺的老板娘都知道咱们每月领钱的，她一个教导主任竟然不知道这事”云升很是惊奇。 “有些人，什么事都想知道，什么事都想插一手，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往往大家都不愿跟她说实话，不约而同排她在外。这就是这些人自以为是的悲哀。”云洁慢吞吞说道。 大家一阵沉默，老四也跟小大人似的，“唉”地长叹了一口气。 大家都被她逗笑了。 气氛终于缓和起来，云平看着大家，说：“这就是妈妈为什么让我们每个月一发钱，就要大张旗鼓地购置基本生活物资，并且要集中采购物资。为什么买鸡蛋买肉要到不同的地方，为什么要把补助大部分存起来，剩下的小部分全部用来买吃的。一是因为我们长身体要补充营养，二是要示弱于众人。” “总有人希望你过得好，也总有人希望你过得不好，希望你过得好的人，永远会帮助你，希望你过得不好的人，要掩起锋芒，示弱于她。这样，才能保我们平安长大。”云洁补充道。 “一瓶豆腐乳就想判定我们的生活水平，但我们也不用太在意，她毕竟不是学校主要领导，我们也没有以贫困生的面貌讨人可怜讨生活。我们是烈士的子女，我们活得堂堂正正，活得很努力也很漂亮，我们不比任何人差。只要我们四个人好好学习，好好生活，等我们长大了，我们会比其他人过得都好！” 云平话音一落，云洁云升不禁都鼓起掌来，老四不明所以，也跟着兴高采烈地鼓掌，小院一时间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半瓶豆腐乳，判定了一种生活水平，也判定了一种人心。也让三个大孩子明白了，妈妈记事本里看似没有必要的、繁琐的小心安排和煞费苦心的教导。 晚上入睡前，云洁还在想白天发生的事情，为什么妈妈要教我们这样做为什么孙主任不希望我们过得好唉，大人的世界真的好复杂啊。 还有，明天我一定问问孙主任的好大儿：陈其南！你家真的吃不起豆腐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