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连家的男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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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归来，女人们的年夜饭也便开始准备了。 捣蛋的娘们当众被占堂媳妇无情“揭发”，再也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落荒而逃。她男人在堂屋喝茶，还不知道自己媳妇干了啥事，只觉占堂兄弟莫名一个眼刀甩过来，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占堂媳妇讪讪地，自己左手握着右手，不知如何下手这顿饭，只好跟在大嫂屁股后面，亦步亦趋。 郑奇花知道自己这妯娌的德性，要说坏心思也没有，就是容易被坏人撺掇，做出些贻笑大方的事情来，便也不理她，一心只忙活今晚的年夜饭。 青州媳妇宋莹莹大展身手，大块的猪肉切成指头粗细，先腌制，再裹一层薄薄的面浆，再扔锅里小火慢炸，一股奇异的肉香在小小厨房升腾，郑奇花看着厚厚的肉条，默默有点心疼，这得用多少肉啊。 看来不止她有这种感叹，身后的弟媳妇已经叫出来了：“这么粗的肉，你真舍得！肉切细点，多裹点面浆！” 郑奇花斜瞅一眼弟媳妇：“这青州炸肉你会做你来做” “娘，这炸肉就得用这么粗的瘦肉呢。肉是腌过的，面里没料，面浆裹多了就没味了。”莹莹小心翼翼地解释。 乡里生活条件不大好，过年做炸货时，为了充数，总是裹上厚厚的面浆，这样看起来又大又多，尤其是炸鸡炸鱼。 虎头鸡本来就是鸡蛋面浆裹肉，有的人家便把鸡皮鸡骨也裹上面浆炸出来，或者干脆以炸面块充数，反正都是一块块的用来炖菜，难以分辨。 炸带鱼更是如此，小小一块带鱼，裹上厚厚黏黏的面浆，炸出来能翻倍地大，摆在盘里确实好看，但这样一来，里面的带鱼便又小又腥，跟没熟一样，让人难以下咽。 每年各家轮“请”，很是考验当家主妇的手艺，更是考验这一家的财力。吃得好与不好，可是要被评说一年的，等下一年轮“请”的换了一家，才从大众点评的架子上被放下来。所以，每年轮“请”的主家都很重视这顿年夜饭。 占堂来厨房看了好几遍，就怕自己媳妇又出幺蛾子，好在占堂媳妇被自家男人骂过后，乖得像个鹌鹑。 现在突然又对莹莹指手画脚，郑奇花觉得有必要再敲打敲打她。 “莹莹她爹前天不是送来半头猪怎么，这两天你们都吃完了这是你孙大宝去集上买的”是的，宋莹莹她婆婆叫孙大宝，想当年也是孙家像大宝贝一样的老闺女。 占堂媳妇孙大宝被怼得没话，看她大娘这话说的。又揣着袄袖子去一边了。 莹莹用腌制炸肉的方子把带鱼也腌制了，薄薄的面浆裹上一炸，竟也有不一样的风味，再加上老爹送来的猪头煮得烂烂切了几盘，有这几个菜就妥了。 凉菜素菜陆续上桌，堂屋里已经茶桌换成了酒席，等炸肉、炸鱼、炖鸡上桌，酒席便到了一定高潮。 占堂家新儿媳妇的青州炸肉，立马俘获了众人的胃口，大家从来没吃过这么回味无穷的炸肉，老少爷们对新媳妇的手艺赞不绝口，终于吃到了不一样的新风味。 “这青州炸肉真是名不虚传，新媳妇的手艺也好，跟我几年前去青州大饭店吃的味道一样一样！”说话这人坐在主桌上首，戴着一个鸭舌帽，这是连家一个辈分高的人，看穿戴也是有本事在外面走南闯北的人，他的发言一锤定音，众人纷纷附和。 占堂满面红光，能让大家吃得好喝得好，就是他的心愿。 “带鱼炸的也好，没裹面蛋，鱼肉就是好吃。”一个年轻后生吃得津津有味。 “小菜也调的好，清气爽口！”占军大伯也觉得好。 鸭舌帽说起了年轻时在外闯荡的奇遇，大家听得津津有味，“青州有很多特色吃食，马蹄烧饼、糗糕、酱牛肉，今天有糗糕吗” “有，一会就上糗糕！”郑奇花正好来堂屋上菜，大声应着，众人笑起来。 占堂说起亲家腊月二十七来送了一板车的年货，众人又是一阵唏嘘，对新娶的儿媳妇更是默默高看一眼，娘家这么强大，占堂家这是娶了个好媳妇啊。 云平一来便被占堂二伯安排在了主桌上，云平本想推辞，觉得自己小孩子不能坐主桌，却被二伯牢牢按住，“这是你父亲的座子，以后就由你来坐！”云平被这一句话弄得热泪盈眶，没再坚持，便在主桌下首安心坐了下来。 桌上都是本家辈分大或者年龄大或者德高望重的人，就云平一个年轻面孔，稍稍有点突兀，旁桌上有人窃窃私语，但也都知道，这是占勇大儿子，便也没人有意见。 云利又领进来一个年轻人，来到主桌这里，看样子跟云利一般年纪，星目剑眉，一身板正的中山装，露出洁白的衬衣领子，真是精神。竟然有人大冬天穿中山装云平真是惊呆了，这让云洁看到肯定骂他臭美。 年轻人看一眼主桌，果断坐到云平身边来。 “你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年轻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我是连占勇儿子。”云平道。 “占勇”年轻人思索片刻，晓得了这是哪位，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又凑过来，认真地说：“我叫连见星，我辈分高，你得叫我爷爷。” 云平心里暗笑，是得叫爷爷。这也是云星大哥的爷爷，名字中带“星”的都这么与众不同吗 桌上众人抽烟又喝酒，并没有跟年轻人劝酒，云平觉得这一桌饭菜着实不错，跟见星爷爷两个人，低着头，一阵猛吃。 这边云平吃得满嘴流油，云升却是郁闷得很，没饭吃！ 云平被当做大人，安排在了主桌，云升一个10岁的孩子，云利干脆带着他来到自己那一桌，方便照顾，这一桌都是年轻人，辈分也差不多，正开着荤素不分的笑话。 “这是云升啊云平的弟弟今年第一次来老家过年吧，哥哥们一会试试你的酒量，云平可是酒量不错的！” “大哥会喝酒吗”云升心里嘀咕，“怎么没听他说过” 云利负责迎来送往，不住脚地进进出出，顾不上云升，云升被一群哥哥调笑，实在忍不住了，还没等上菜呢，便起身来了外面。 没人管他，云升便在大街上溜达。各家都在准备年夜饭，远处的鞭炮声零零落落，几个小孩在街上放鞭炮，云升不认识他们，也没有上前攀谈的欲望，继续沿着庄里主路往前走。 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味道，还有各家的饭菜香，融合成一股鲜明的味道，让人印象深刻。 云升一人在街上蹰蹰而行，感受着过年的气氛。这就是我的老家啊，记住这个味道，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云升走啊走，不知不觉走出一大段路程，然后，发现，迷路了。 只记得转了几个弯，一直朝一个方向走，然后就走到庄头上来了。 云升丝毫不慌，转过身来，反其道而行就好了嘛。 又走了一大段路，云升觉得这样不行，模糊记得是转了几个弯的，这样一直前行肯定不行，得找个人问问路。 看到一户人家，板板正正的大门开着，还挂着两个红灯笼，家里也是人声鼎沸的样子，云升探进头去，正好看着一个相仿年纪的小姑娘，端着盘子从南屋去正房。 “嗨，同学！”云升大声打招呼，小姑娘回过头来，不惊不慌。 “请问村支书家怎么走，我是来吃饭的，迷路了。”云升有点不好意思。 小姑娘没有犹豫，端着盘子就过来了。 来到门口，指着村里大路：“村支书家在东南角上，你顺着大路往前走，快到头时左拐，走过三排屋后，再问问别人。” 云升只听到往前再左拐，因为盘子中的菜实在是太香了！ 不知炒的什么肉，放了大量的香菜，浓郁的香味直冲天灵盖，云升从来没觉得这么馋过，口腔中都开始分泌唾液了。 云升吸溜着嘴里的唾液，说了声“谢谢”，感觉口水快兜不住要流出来了。 小姑娘丢下一句“不谢”，转身就走了。香味忽然远去，云升的脖子也跟着划了一个圈，又转了回来。 云升突然对今晚的年夜饭很期待，不知二伯家有没有这个菜，想到这里，便一路小跑起来。 几年后，云升上了初中，班里有个同学叫连云香，看这个名字应该是同庄同族的，云升突然想起几年前的除夕所遇，便问连云香是不是那个指路的小女孩，没想到还真是！ 云香还记得几年前除夕，有个不认识的迷路小孩，在她家大门口问支部书记家在哪里她给指了路，爸爸还说这肯定是外头回家祭祖的。 “小孩”难道他不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美少年吗云升一脸黑线。 云香表示，就是个小孩，一个还没有她高，糊黑糊黑的小屁孩。 “那，你那天盘子里端的是什么菜，怎么那么香”云升问出了困扰他好几年的疑问。 “什么菜每年都是我端菜上桌，我怎么知道那天那个瞬间我端的什么菜！”云香无语。 不过，通过云升的描述，云香断定，那应该是一盘香菜炒牛肉。 “唉，如果那时候知道咱俩以后是同学，我就尝尝了。”云升觉得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