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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站在蚕神庙残破的檐角下,望着禁军铁甲在桑林间折射的寒光。 兄长临行前最后那个眼神在她心头灼烧。 那是将千钧重担压上她单薄肩头的灼痛。 她拢了拢袖中染血的银梭,冰凉触感硌得掌心生疼。 "当啷"。 陆云袖的银镯突然击碎供桌下的陶罐,飞溅的瓷片惊起几只铁鳞蛾。 知意下意识要去接飘落的鳞粉,却被陆云袖扣住手腕:"仔细看蛾翅。" 残翅上细密的金点随光线变换,突然扑向了火光。 知意呼吸一滞,明白了自己的压力。 "姑姑当年改良的蚕种,连鳞粉都能毁灭。" 陆云袖的指甲划过斑驳墙皮,碎屑簌簌落在知意鞋尖:"你爹把真图拆成九份,用不同蚕种纹在蛾翅上。" 远处传来严小公子护卫换岗的声音。 知意盯着蛾翅上蜿蜒的曲线,突然想起云姨教她辨识蚕病时说的话:"病蚕吐丝最韧,就像绝境里长出来的心思。" 瓦砾堆里突然传来窸窣响动。严小公子踩着满地铜蚕模踱出来,玉佩穗子上的金丝在暮色里泛着血光:"沈姑娘不妨猜猜,令尊究竟为谁而死" 知意袖中的银梭瞬间抵住他咽喉。金丝穗子突然断裂,散落的丝线在地面拼出半枚残缺印章——正是工部尚书私印。 "三日前,我在令尊书斋暗格里发现的。"严小公子踩住印章纹样,青砖发出细微的机括声:"你说巧不巧那暗格的锁芯,用的可是云缕绣庄特制的盘金绣针法。" 地底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陆云袖拽着知意疾退三步,原先站立处轰然塌陷,露出黑洞洞的密道。潮湿的霉味裹着松烟墨气息涌上来,知意嗅到其中混着一丝极淡的孔雀胆苦味。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陆云袖将银镯拧成灯盏形状,跃动的火光照亮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知意指尖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突然顿在某个熟悉的纹路上——正是她及笄时父亲赠的玉蚕背甲纹样。 暗河的水声渐渐清晰。严小公子突然闷哼一声,佩剑出鞘挑飞袭来的铁鳞蛾。蛾尸爆开的鳞粉在石壁显出血字:申时三刻,蚕尽人亡。 "是云姨的字迹!"知意扑到石壁前,袖口沾到的鳞粉突然燃烧,在墙面烧出更大的裂痕。腐朽的丝帛从裂缝飘落,残破的"天蚕九宫格"上缀着二十枚朱砂标记。 陆云袖突然扯开知意的衣襟,露出她颈间玉蚕挂坠:"把血滴在蚕目上!" 玉蚕触血即活,细足划破指尖的瞬间,密道深处传来机械轰鸣。 九重蚕丝门次第开启,每重门后都悬着具风干的尸首。 俱是这些年江南失踪的织造大家。 这些禁卫军肯定都知道。为何要暴露在严小公子和自己这里,看来是另有深意。 最后一重丝门前,知意望着门内熟悉的青衫背影,银梭哐当落地。 悬挂在蚕丝网中央的,正是三年前宣称暴毙的工部尚书。 他心口插着的,是把刻有琉球王族徽记的银梭。 "这才是陛下要的棋眼。" 陆云袖割断蚕丝,尸身坠地时震起满室飞尘。 褪色的官服内衬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防腐剂 庙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知意突然示意陆云袖去将裴衍之的尸体转移走。 陆云袖算是明白了沈知意意思,也明白了此举的含义。 转身时正撞上严小公子幽深的眸子。 他指尖摩挲着半枚浪花纹铜蚕模,嘴角浮起意味不明的笑:"沈姑娘可知,令尊最后一封密奏写的是什么这次我们严家欠你的,以后我们针对你的事,可以暂时压下去了" 残阳如血,吞没了未尽的话语。 知意望着他腰间重现完整的玉佩,突然明白了兄长临行前为何要折断那支狼毫笔。 沈知意弯腰拾起半片燃烧的房梁残骸,火舌舔过木头时,云姨教过的暗语在好像焦痕中浮现。 她忽然明白狼毫笔折断时飘落的金粉是何物。 在给严公子送一份礼物。 "严公子可认得这个" 她将残缺的丝绸纸片按在对方玉佩上。镂空的浪花纹里渐渐渗出不一样的纹路。 严小公子瞳孔骤缩,佩剑锵然出鞘。 剑锋却在触及知意颈侧时陡然偏转,削落她一缕青丝。 暗河水面忽然泛起涟漪,本该被转移的裴衍之尸首竟顺着水流漂来,心口银梭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青芒。 “沈小姐,不要得寸进尺噢!” 陆云袖的刀突然击碎漂浮的瓷罐。 冰屑纷飞间,知意看清裴衍之手中紧攥的半幅丝绢。 "原来如此。" 知意退后三步避开严小公子剑锋,袖中银梭突然射向穹顶铁鳞蛾群。 受惊的蛾群撞上残存的金丝网,鳞粉簌簌落在裴衍之尸身上 严小公子突然放声大笑,剑尖挑起知意腰间玉蚕:"沈姑娘不妨验验这玉蚕材质" 玉蚕坠地即碎,内里滚出粒刻着浪花纹的玛瑙珠。 "这才是真正的棋局。" 陆云袖用银镯折射镜光。 庙外马蹄声突然逼近。 严小公子剑锋抵住知意后心,却在她耳边低语:"令尊密奏写的是'天蚕吐丝日,海晏河清时',可惜陛下看到的奏折上,最后二字被人改作了'国破'。" 暗河水突然暴涨。裴衍之的"尸首"在急流中翻身而起,刀光劈开蚕丝门的瞬间,知意看清他掌心暗纹。 暮色蚕食着最后的天光,铜镜阵中的账册在光影间明明灭灭,如同悬在蛛网中央的猎物。 沈知意望着镜中无数个自己,每道刻痕里都缠着挣不断的丝线,越是挣扎,越成了作茧自缚的蚕。 裴衍之突然醒来。 裴衍之的刀锋割破水幕,浪花打斗中愈发狰狞。 暗河倒灌的水流冲散满地铜蚕模。 "原来裴大人是琉球埋了十五年的钉子。" 严小公子突然收剑入鞘,玉佩穗子垂在浸血的官服补子上:"三年前礼部清查海防档案,也是裴大人做的手脚" 沈知意后退半步,银梭尖抵住背后铜镜。 水面同时映出裴衍之的冷笑,他撕开浸透的衣袖,露出小臂陈年箭伤。 正是三年前临江剿匪时,为救沈砚留下的疤。 "沈姑娘不妨验验这个。" 陆云袖突然抛来半截焦黑的木简,正是当年云娘子案卷宗残页。 知意指尖抚过碳化的"裴"字,突然发现横折处藏着极细的针孔。 云缕绣庄独有的暗记。 沈知意明白了,这个自己莫名其妙救下来的人,或许有着不一样的身份。 数盏引魂灯从上游漂来。 裴衍之刀尖挑起灯穗,金丝编就的九结锁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云娘子教你的结法,可没说能用来传讯。" 他突然挥刀劈开灯芯,爆开的铁鳞蛾鳞粉在飘散。 严小公子突然拾起破碎的玉蚕,玛瑙珠在掌心滚出清脆声响:"令尊当年用这个印图状告我父亲,转头就呈给了陛下,还给你一个神秘人。" 他剑鞘轻叩石壁,对这一切都不是很满意。 "不对。" 知意抓起银梭刺仔细端详。 "这是用松烟墨混着孔雀胆写的,这是……" 铜镜阵突然剧烈震颤,河面的漂浮物无风自动。 陆云袖用银镯折射最后的天光 "原来如此。" 裴衍之突然大笑,刀尖划开了铜镜的镜面。 "当年二皇子要的根本不是钱财,是能人" 沈知意望着镜中纷乱的人影,突然将银梭刺入织机转轴。 轰隆巨响中,河面铜镜应声翻转,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针孔。 "这才是要守的东西。" 她踩住即将漫过脚踝的药液,脏乱的裙裾拂过铜镜背面刻痕。 裴衍之突然闷哼跪地,掌心浪花烙在药液中发出焦臭。 "当年二皇子在我身上试针法......" 话音未落,严家箭矢已穿透他肩胛。 "阁老意思!逆党裴衍之就地处决!" 严小公子突然甩出玉佩击落第二支箭,鎏金匣子从裴衍之怀中滚出。 "原来如此拆....." 陆云袖突然拽着她扑向暗河,急流裹着两人撞破腐朽的丝网。 "父亲用命换的从来不是效忠。" 她呛着水抓住飘来的丝帛,上面云娘子隽秀的字迹正在血水中浮现:"蚕死丝方尽,局终棋始现。" 暗河尽头突然透进天光。严小公子的笑声混着水声传来:"沈姑娘可知,令尊最后一封密奏早被陛下烧了" 沈知意攥紧染血的银梭浮出水面,望见严家护卫正在焚烧没有烧尽蚕神庙。 冲天火光中,这么恢宏的建筑,在政治家的眼中,真的一文不值。 "你父亲留下的蚕神庙,是不是就是千丝狱呢......" 严小公子指向正在倒塌的庙宇。 "全江南的蚕神庙地下,都埋着对应的千丝狱。" "河面有诈,速毁铜镜阵。" 她突然明白严小公子为何要折断狼毫笔。自己的哥哥也要折断笔了 "沈姑娘可想通了" 严小公子从树影中踱出,腰间玉佩已换成完整的工部尚书印。 "令尊用二十年织了张裹尸布,可惜线头都在陛下手里。" 沈知意将染血的银梭抵住他咽喉,忽然嗅到他袖中熟悉的松烟墨香。 无数画面在脑中飞旋:玛瑙珠里的印纽、狼毫笔中的金粉、玉佩穗子上的盘金绣...... "阁老书房那方松鹤砚。" “什么,沈小姐,别乱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她突然轻笑。 "墨池边沿可有道三寸长的裂痕" 严小公子瞳孔骤缩的瞬间,陆云袖的银镯已击碎他腰间玉佩。 鎏金匣子滚落在地,露出夹层中半封焦黄的密信。 正是父亲当年弹劾严嵩的奏折副本,边缘还沾着御用的朱砂。 晨钟撞碎最后的天光,沈知意望着驿站方向升起的狼烟,终于读懂那个手势的含义。 他蘸着血在锦被上画的不是九宫格,而是被撕去半边的"严"字。 "原来严大人是陛下拴在我们中间的活扣。" "线头断了,风筝就该坠了。" 突然响起的马蹄声踏碎未尽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