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口旧疤烙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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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寒意从赤足蔓延至四肢百骸，肺腑间翻搅的剧痛与惊疑如毒藤绞紧。殷照临背靠冰冷的窗棂，风雪扑打着他苍白的侧脸，墨发黏在汗湿的额角。窗外“帝王”仪仗远去的余音早已被风雪吞没，殿内死寂如墓，唯有地上那卷染血的羊皮地图，在烛火阴影里泛着幽暗的红光。 “叠翠谷”……朱砂新添……那力透纸背、带着沙场杀伐之气的字迹…… 东方宸如何知晓那封早已焚毁的密报，那字迹的主人…… 纷乱的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凿击着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脉。眼前阵阵发黑，喉头涌上浓重的腥甜，他猛地抬手捂住嘴，试图压下那撕心裂肺的呛咳，指缝间却已有温热的液体渗出。 “王爷！您不能再受寒了！” 孙院正惊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哭腔。 殷照临想挥手斥退，可刚一动，一股灭顶的眩晕骤然袭来！天旋地转！冰冷的窗框从掌心滑脱，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直直向后栽倒！ “王爷——！” 孙院正魂飞魄散，扑上前去！ 预想中撞击冰冷金砖的剧痛并未传来。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瞬间从殿角阴影里掠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了他下坠的身躯，动作轻捷无声，将他近乎横抱起来，几步便送回宽大的御榻之上！ 是影卫！玄七！ 殷照临意识模糊，只觉陷入一片柔软却令人窒息的明黄锦缎中。眩晕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残存的意识。耳边是孙院正带着哭腔的呼喊，是杯盏碰撞的慌乱声响，是影卫退入阴影时衣袂摩擦的微响…… 混乱中，衣襟被慌乱的老御医解开。 微凉的空气骤然贴上裸露的胸膛。 心口的位置。 那道淡粉色的、蜿蜒如蜈蚣的旧疤，赫然暴露在跳跃的烛火下！ “快！银针！护住心脉！” 孙院正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嗡鸣，枯瘦的手指带着冷汗，颤抖着压向他心口那道狰狞的旧痕，试图寻找下针的穴位。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疤痕中心的瞬间——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剧痛猛地炸开！ 轰！ 不是肉体的痛楚！ 是记忆！被强行撕裂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血与火的碎片，狠狠撞进他混沌的脑海！ ——漫天的箭雨！如同蝗虫遮蔽了雁门关灰暗的天空！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属撞击的刺耳锐响！战马濒死的嘶鸣！ ——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泥土气息！ ——还有……视野前方，那道穿着明黄龙纹箭袖、在乱军中如同靶心般显眼的少年身影！一支淬着幽蓝寒光的狼牙重箭，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正正射向那毫无防备的后心！ “陛下——！” 他听见自己嘶哑的、破音的吼叫！身体在意识之前已如离弦之箭扑出！ 视野在剧烈的冲撞中颠倒！沉重的力道狠狠贯入胸膛！是箭镞撕裂皮肉、撞碎骨头的闷响！ 剧痛！足以吞噬一切意识的剧痛！ 温热的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眼前少年帝王惊骇回望的、尚且稚嫩的脸庞！ “皇……” 少年惊恐的唇形在视野里模糊…… 黑暗……冰冷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 “呃啊——！” 御榻上，殷照临的身体猛地弹起！如同离水的鱼！双目圆睁，瞳孔涣散，额角脖颈青筋暴起！一口暗红粘稠的鲜血狂喷而出，溅满了明黄的锦被和孙院正惨白的脸！ “王爷！” 孙院正魂飞魄散，手中银针脱手飞出！ 殷照临重重跌回榻上，胸膛如同破败的风箱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嗬嗬声。眼前依旧是雁门关那蔽日的箭雨，是少年帝王惊骇的脸，是心口那灭顶的剧痛！ 那道疤…… 那道疤！ 是替东方宸挡下的那一箭！ 混乱的记忆碎片疯狂翻搅！前世濒死的剧痛与此刻心口的旧伤剧烈共鸣！ 东方宸…… 他救过他！在那场几乎全军覆没的雁门关之围！ 可为何……为何前世的结局……是鸟尽弓藏是那道冰冷的、斥他“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赐死圣旨！ 信任 背叛 救赎 猜忌 巨大的荒谬感和撕裂般的痛苦如同两只巨手，狠狠撕扯着他的灵魂！ “药……药来了！” 孙院正抖如筛糠，用尽全身力气才端稳一碗深褐色的药汁，扑到榻前。 殷照临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死死盯着那碗热气氤氲的汤药。浓重的苦涩气味钻入鼻腔，混合着血腥，令人作呕。 信 他还能信谁 眼前闪过东方宸强行喂药时偏执疯狂的眼，闪过那针尖上的灰绿，闪过地图上那力透纸背的朱砂字迹，闪过少年帝王在箭雨中惊骇回望的脸…… 最终，所有的画面定格在养心殿紧闭的、沉重的殿门上。那门，隔绝了风雪，也隔绝了自由。 喉头滚动，咽下翻涌的血腥。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冰冷颤抖的指尖，没有去接药碗，而是指向地上那卷沾染了他血污、蜷缩在阴影里的羊皮地图。 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 “……拿……过来……” 孙院正愕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脸上血色尽褪：“王爷！那……那是……” “拿……来！” 殷照临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眼底那片冰封的深潭之下，翻涌着近乎毁灭的执拗。 他必须再看一眼！再看一眼那朱砂的字迹！那笔锋如刀的“叠翠谷”！ 东方宸…… 你救我一次，又毁我一生…… 如今，这地图上的字，是新的谎言……还是…… 孙院正在那目光的逼视下，抖着手，如同捧起千斤重担，将那卷染血的、冰冷的地图，颤抖着递到了榻前。 殷照临的指尖，带着濒死的冰冷，再次触上那粗糙的羊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