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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年，首都启动家庭暴力告诫制度试点，那天晨阳的弟弟出生。 尘黛正逐字研究文件。 “《告诫制度》是以一种鲜明的姿态，宣布公共权力的介入，也是在理清家事非私事的法律认定标准。对施暴者产生震慑作用，代表着以后对施暴者加以更为严厉处罚的警告。” 尘念念发来信息。 “生了这么好！”尘黛满心欢喜。 为一个新生命的平安落地，为家庭暴力告诫制度的启动，更是为两者撞在同一天。 “姑奶奶，你真觉得好” “你这称呼，怎么像骂人。” “早产，七个月，孩子还在保温箱住着，晨阳姥姥还去找你家借钱呢。” “啊” “村里的都说呢，说穷成这样，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一家大小全指着老太太和一个还是孩子的小叔子。这又来个老二，老二是个闺女还好，又来个男孩，小叔子这辈子打光棍是定了，不把他吃干抹净不算完。”尘念念发语音过来。 尘黛都能听出对话感。 只要想到，接下来这个家庭面临的种种问题，所有人第一个说的便是晨阳的舅舅小武。 仿佛只要他在，无论在什么年龄，以什么状态，就能卸掉自己对他人困境无动于衷的负罪感，尤其再加一句对小武表示可怜的同情话，自己马上就变成了深怀恻隐之心的高尚人物。 可怜这家人，又瞧不起这家人。 “还说呢，说这孩子命硬，他爸那么打他妈，竟然都没掉下来，还不如掉下来，自个儿将来也少受罪。”尘念念再发。 “不会是打的导致早产吧”尘黛回。 “那倒不是，听说是，小文姐身体不好，再怀下去，大人就不行了，医生让提前剖了。” “小武在湜渊找到工作了吗”尘黛问。 “又回去了，湜渊工资多低啊，他现在需要钱，比以前更多的钱。” 尘念念中专毕业，回到了渡东庄，和杨雪芹一起侍弄大棚， 住院的这段日子里，多是尘念念去接晨阳放学。 晚上住在尘屿房间，毛毛进屋陪着睡觉。 毕淑正重新讲起从前的故事，依旧以其中某个人物死亡作为结局。 国庆放假前，老二出院。尘黛提前去商场买了几件婴儿的小衣服和一盒手摇铃，并给小杰打了电话。 小杰往渡东庄邮寄了几大包孩子衣服、鞋子、帽子、抱被，以及很多玩具。 “我买的衣服质量都是很好的，很贵的，好几件都没穿过，尤其是你大姑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绝不允许孩子穿得脏呼呼出门。跟你邻居讲清楚，别嫌弃。”小杰电话里道。 “嫌弃什么我还等着穿你的衣服，可惜了，你胖了。”尘黛道。 “妹妹，会不会说话。” 尘黛咯咯笑。 “你有没有男朋友” “催婚啊～”尘黛用热词回应，拿公众话题掩盖作为个体的自己。 “你姐我还没变老，催什么婚。我只是担心之前的状态给你留下不婚不育的阴影，别你自己还没真正接触过，就让别人替你否决了。” “我又不是纸，一沾墨水就浸透了。”尘黛道。 “是啊，我的妹妹是谁。” “我自己成长其中，习惯了吧，还真没觉得如何，反正这样那样都无所谓的吧。但现在养着小毅，过去的事情竟然开始一点点活起来了，我现在都让小毅自己指定今天要穿哪件衣服，最近我还跟我妈起了一次争执。”小杰又道。 “怎么了” 尘黛没有当妈妈，她不能真正体会小杰的意思。 明明自己走路时，并未觉得特别湿滑硌脚，当孩子再走那条路时，妈妈看到的却是一路的泥泞，时刻担心哪一块石头会把孩子绊倒。 “小毅一起床，我妈的温水就端过来了。我妈认为人醒来后第一件事必须喝水，小毅不想喝，我妈就强迫他喝，不断说水是生命之源。我就是这样长大的，每天早上睁开眼先喝一杯白开水，早饭后，再喝一杯牛奶。那天，就是刚起床什么都不想进食的恶心感和喝顶了的那种恶心感同时出现了，就关于小毅起床喝水的问题，和我妈闹了点儿不愉快。” “起床要先喝水……”尘黛脑子里思索。 她不记得她的生活里有什么规律是必须遵循的，她甚至隐隐产生一种，这是炫耀吧，父母竟然关心细微到是否喝了水，每天还有奶喝！ 她的脑子里唤起了一场大雨。 初一，下了晚自习。雨大的如同水缸倒灌，连同拽起的水雾，完全遮住了没有灯的夜路，砸下来的水力更是令孩子们掌控不住自行车车把。 张美英和尘贵方没有来接她，她和许多没有被接的同学，尘英、李明澈、姜娜、王雨……一起躲在传达室里，等雨变小。 她到家时，从头发到脚踝往下淌水，忙着活面的张美英也只是头也没抬的说了句，“回来了。” 她记得，尘屿打着伞在路口等她，伞都打不住，衣服湿透了。 她忽然很想念尘屿，忽然觉得尘屿的野蛮生长有些可怜和委屈。 “我现在对小毅持放养态度，在没有危险，没有对错的前提下让他随自己的性子想干嘛干嘛。妹妹，等你当了妈妈，小心别变成管控型的。”小杰笑道。 “还早还早。”尘黛被表姐的提醒吓得一激灵，思绪回来，赶紧道。 晚上，李明澈从公司回来，胳膊圈住尘黛脖子，脸朝下埋在尘黛肩膀上。 “这么累。”尘黛道。 “没有，就是想闭眼靠一会。” “有点……沉。” 李明澈一笑，笑意带着呼吸钻进尘黛薄薄一层的睡衣里，惹得她脖子痒痒，李明澈抬起头，换下巴轻轻点在尘黛肩膀。 那么个大高个，弯腰、弓背、伸头，脖子还得使劲撑住头，这姿势肯定很不舒服。但他就要黏着，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