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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当年嫌弃我们娘俩的时候了，现在知道得指望闺女了。”杨雪芹白过去一眼。 “尘黛，等你小文姐喂完了进去看看，这小孩一天一个样。”张美英眼看一场大战，立即往主角上拉话题。 “可不，没有什么比看着孩子长大更有盼头的事了。”晨阳姥姥接话，声音格外大道，为自家孩子抬着身价的努力，清晰可闻。 “这话是对的。”尘贵方这句听清楚了。 “和我一起干活的，老谢，他孙子多大了可能得有五岁了吧，嗯，五岁差不多。老谢平时住工地上，得空过去看看孙子。他说，他每次回去，他孙子就在小区外面等着了，二话不说，牵着他的手就往小卖部跑，买车买吃的，最少得二十块钱。” 尘贵方说的嘴角露笑，毫无“指责孩子不懂老人辛苦”的意思，也没有“赚的钱有地处花”的炫耀，只有孩子确实是个宝的感叹。 “话谁不会说，你得有钱拿。”张美英道。 “真是骨子里的商人，三句话离不了钱，永远也聊不到精神层面。”尘平带着微微的轻蔑道。 “别说这些风凉话，怎么穿的人五洋六，点儿活不干，就跟杨运合似的，就能登上台面了”杨雪芹怒怼。“不是我们这些女人，早就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去哪喝西北风了。” “哼。”晨阳爸爸鼻子里喷出讥讽，若年轻，下一秒就该展示男人拳头的力量了。 尘黛和尘念念对视一眼，只要有夫妻的地方，就有战争。 “杨运合是谁”晨阳姥姥岔开话题问。 大家把目光聚焦到张美英脸上。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早就没联系了。听说，他游说了好几个人给他当担保，从银行贷出来的钱全赔了，弄得担保人都吃不上饭，他带着老婆孩子跑了。”张美英道。 “这不是坑人嘛。”晨阳姥姥道。 “听说镇上中心小学有个老师还给他担保了，这个老师也跑了，家里人都不知道他跑哪去了。后来，跌倒在一个小旅馆的厕所里，那个旅馆报的警，家里人才找到，胡子拉茬，都没个人样。跑有什么用，银行冻结的是工资卡。”张美英道。 “你们家就是自从与他沾上边后，开始走下坡路的吧。”尘平道，带着故作神秘的语调，像要揭示某种神迹，“我给他偷偷看过，他得过了七十岁才翻点，七十岁之前干啥啥白搭。” “你还会这”晨阳爸问。 他们道上混的，百神皆拜。 大家互相聊起深不可测的传闻，但不是听说得来，就是算卦得来，这聊天的可信度便在各自心里打了折扣。 尘黛示意尘念念去看新月。 “尘黛～”尘屿哀怨地瞅过去，这是要把他自己留这。 “哥。”小武出来，递过一个马扎。 尘黛一笑，和尘念念进了屋。 进门时，新月已在小文姐怀里再次熟睡。尘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皮松肉红的人类幼崽，难以想象怎样才能长成大人。 “他可真小啊。”尘黛小声道。 “早产，长的慢了些，现在也就像别人一个月大小。”小文眼睛不离开孩子，柔声道。 她比以前更胖了，像靠墙竖放的一袋面，因没有骨架撑着，塌下来，中间压出一轮一轮。 “外甥随舅，小武那么高，新月不愁。”尘念念安慰。 “给新月的。”尘黛从口袋拿出平安锁，轻轻放在新月的小抱被上。 “不行，这太贵了。”小文看出是金子，欲抽手阻止，一动，新月跟着哼哼起来，眼皮似要睁开，三个人马上敛声，新月响起均匀的呼吸。 小文鼻子一酸，扑簌簌掉下眼泪。 “金子果然比沙还迷眼睛，小文姐都睁不开眼了。”尘念念逗道。 小文听罢，吃吃笑几声。 “我这辈子算是完了，我就想我的孩子能好就行。”小文道。 “你都完了，你怎么会觉得孩子能好”尘念念道。 “你也得好。”尘黛道。 小文点点头。 饭桌上，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年轻人和年轻人在一起。 晨阳带着仰慕的心情主动坐在舅舅身边，晨阳每说句俏皮话，立马转向舅舅，紧张的看看他对此的意见。 桌子上摆着烟酒茶菜，，与一切见到的聚餐没有什么不同。 起先，大家乐呵呵的聊起天，就像冬天落的一场大雪，盖住各类杂草瓦砾，软活活白茫茫。 高度白酒如热水，一滴一滴毫不费力渗入雪中，渐渐的，男人们开始说狂话了。 晨阳爸爸递烟，尘贵方和尘平接了，他又周到的递给尘屿和小武。 “我不抽，你们也别抽，屋里有小孩。”尘屿道。 “油烟我吸得够多了。”小武道。 “爸爸，你不是不吸烟的吗”尘黛将爸爸夹在手中的烟，生硬拿掉。 尘贵方带着拂了别人脸面的尴尬与女儿关心自己的炫耀笑笑。 尘念念没有说话，只需默默看着尘平，就已经足够使他在点火与不点中倾向于不点。 “行了，没有那么多事儿，也别那么多事儿。”晨阳爸道，皱眉低沉，挑衅般把烟点上，但眼睛没有直视任何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武在的缘故，晨阳爸爸似乎有点怕这些年轻人。 他不属于上一代，他与他们没有共同的时代记忆，也不属于他应当属于的这一代，他与他们没有共同的人生经历， 他像掉进空子里的人，孤独、生猛、残酷。 “晨阳，你去妈妈屋里，把门关好，在你爸爸没抽完之前，不要出来。”小武道。 同时起身把窗户与门，全部大敞，十月的晚风吹进来，每个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炸药的芯子在空气里咝咝作响。 “还有几天就寒露了，不能一味贪凉，只开着窗户吧。”晨阳姥姥折中道，又不敢真的去做，难为的表情一览无余。 “我的肩膀膝盖的，下力下透了，真有点受不了风，我把门关上，窗户开着。”杨雪芹道，说着去把门关上了，不为别的，只是心疼晨阳姥姥。 “小孟，一颗烟过过隐够了，第二颗不能抽了。”张美英对晨阳爸爸道。 大家重新吃起饭，伸向桌子的长辈们的手，分不出男女，皆骨节宽大，皮肉分离，粗糙如纱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