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反差感
烬雪了无痕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燕回时眼中的自信和疯狂,让他第一次感到了动摇。 这个燕回时,是真有通天彻地之能,还是被眼前的危局逼得孤注一掷 城头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卷旌旗的猎猎声,和远处操练场传来越来越有力量的喊杀声,如同沉闷的鼓点,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郝青麟死死盯着燕回时,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十万大军光复永州燕回时,你好大的口气!南唐小胜,未必不是侥幸,此事关系重大,非同儿戏!” “明日,本抚要亲往新昌县!看看你那位县主夫人,看看你燕回时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说罢,他不再看燕回时,拂袖转身,大步走下城楼。 背影依旧威严,但那脚步,似乎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十万大军反攻永州的狂想,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他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燕回时站在原地,望着郝青麟离去的背影,又看向城下那数万挥汗如雨的身影,紧握的拳头里,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明日的新昌县,将是另一场无声的战役。 必须让郝青麟看到,他燕回时,绝非空口狂言之辈! 他的底气,就在新昌,就在那个为他倾尽所有的女子身上! …… 天刚蒙蒙亮,巡抚郝青麟的车驾便驶出了颍州城高大的城门。 随行的除了颍州知府袁大人和指挥使燕回时,还有两队精悍的巡抚亲兵护卫。 郝青麟坐在宽大的马车里,脸色依旧阴沉。 马车刚出城不久,行驶在通往新昌县的官道上,郝青麟闭目养神的眉头却微微一动。 不对劲。这马车,未免太稳当了。 他常年奔波各地,对路况极其敏感。 即便是最平整的官道,也难免有坑洼颠簸。可自打出城到现在,马车行驶异常平稳,几乎感觉不到大的晃动。 他猛地睁开眼,抬手掀开了车窗的帘子。 清晨微凉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涌了进来。映入眼帘的官道,让他心头一震! 只见脚下的道路宽阔平整,夯土瓷实,路面上几乎看不到明显的车辙深坑和积水洼地。 路肩也修整得齐整,甚至两侧还挖了浅浅的排水沟。 这绝非颍州府库拮据常年失修下应有的景象! “停车!”郝青麟沉声喝道。 马车应声而停。 郝青麟直接推开车门走了下来,靴子踩在坚硬平整的路面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蹲下身,用手指用力捻了捻路面那层被反复碾压夯实的黄土,触感坚硬。 又抬眼望向官道延伸的方向,视野开阔,道路笔直,明显是新近大修过。 “袁知府!”郝青麟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向旁边跟着下马的袁知府,“这官道……是新修的何时修的所费几何钱粮从何而来”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威压,砸得袁知府心头发慌。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沉默伫立的燕回时,见对方没有任何表示,只得硬着头皮躬身回答:“回禀大人,这通往新昌县的主官道,还有通往几个大镇子的支路,确实是去年秋冬时节大修过的。这钱粮……” 咽了口唾沫,声音低了下去,“并非府库所出,乃是新昌县主沈嘉岁,自掏腰包出资修建的。” “沈嘉岁”郝青麟眉头紧锁,“她一个县主,修这官道作甚耗费必然不小!” 袁知府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连忙解释:“大人明鉴!去年永州陷落,流民如潮水般涌入颍州,尤其是新昌县周边。当时府库空虚,根本无力赈济。眼看流民聚集,嗷嗷待哺,恐生大乱!就在下官束手无策之际,是新昌县主沈嘉岁站了出来,提出了以工代赈的法子!” 他越说越顺,话中也带上了一丝敬佩:“县主她变卖了不少自己的嫁妆田产,筹措了大笔钱粮。然后就在颍州各地,尤其是流民聚集之地,大力兴修水利,开挖灌溉沟渠,加固堤坝,还有就是就是重修这些官道! 她招募流民中的青壮劳力做工,管一日两餐,还给些微薄的工钱。如此一来,流民们有了活计,有了饭吃,安定了下来,有力气的去修路挖渠,老弱妇孺也能在工地上做些辅助活计,或者帮着开垦荒地。既安置了流民,防止了生乱,又实实在在地为颍州修好了路,疏通了水利!一举数得啊,大人!” “以工代赈……”郝青麟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目光再次扫过眼前平整宽阔的官道,眼神复杂难明。 此法并非沈嘉岁首创,但在府库空虚的绝境下,能如此大手笔地自掏腰包推行,并取得如此成效,这份魄力和担当,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所有! 难怪燕回时敢说,那多出的两万民兵,是她养着的! 车驾继续前行。 随着深入新昌县境,官道两旁的景象愈发让郝青麟感到惊异。 时值二月底,春寒尚未完全褪去。 按照传统的农时,北方大部分地区还处于“冬闲”或“备耕”阶段,田地大多空着,顶多有些地方在翻土整地。 可郝青麟透过车窗看到的,却是一片片绿意盎然的田野! 大片大片的田地早已不是光秃秃的黄土,而是被一层翠绿的秧苗覆盖。 那秧苗整齐划一,间距匀称,在晨光下舒展着叶片,显得格外茁壮。 无数农人挽着裤腿,赤脚踩在田埂和水渠边,有的在弯腰查看秧苗长势,有的在小心翼翼地引水灌溉,有的在清除杂草。 田间地头,一派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这哪里是二月底这分明是江南四月插秧后的景象! “停车!快停车!”郝青麟的声音带着急切,再次叫停了马车。 他几乎是跳下车,快步走到路边一块长势极好的秧田旁,不顾田埂的泥泞,蹲下身仔细查看。 那秧苗根根挺拔,叶片油绿,显然已经扎根生长了不短的时间。 “这怎么可能”郝青麟抬起头,震惊地看向袁知府和燕回时,声音都有些变了调,“二月末,水稻秧苗已长成这般模样这完全悖逆农时!你们这是拔苗助长不成!” 袁知府此刻脸上已没了之前的惶恐,他连忙解释道:“大人息怒!此非拔苗助长,此乃新昌县主沈嘉岁力主推行的‘三季稻’试验田!” “三季稻”郝青麟眉头拧得更紧,这个词对他而言极其陌生。 “正是!”袁知府用力点头,“县主说,咱们这儿气候其实不算太冷,只是以往大家习惯了只种一季,白白浪费了时间和地力。去年,县主就在她自己庄子上和几户愿意尝试的农家,小范围试种了‘双季稻’。 第一季三月中下种,六月末七月头就能收!收完立刻抢种第二季,到十月末十一月初再收一次!结果您猜怎么着两季加起来,亩产比往年单季足足多了五成还不止!”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今年开春,县主胆子更大了!她选了些精壮劳力,又挑了些早熟的稻种,在二月初,地刚化冻没多久,就顶着寒气,用她琢磨出来的法子育苗下种!您看,这不就成了这就是‘早稻’!等到五月中,这早稻就能收割。 收割完立刻种‘中稻’,中稻九月收!收完再抢种‘晚稻’,十一二月收!若是真能成,大人!那咱们颍州,一年能收三茬粮食!这亩产得翻多少番这得养活多少人到时候,颍州就不是穷山恶水了,这得是咱们西晋的粮仓。粮税第一州指日可待啊!” 三季稻!粮仓!粮税第一州!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郝青麟耳边炸响。 他出身显贵,久居庙堂,深知粮食对于国家意味着什么! 若真如袁知府所言…… 这沈嘉岁哪里是在种田她是在点石成金! 是在为颍州,甚至为整个西晋朝,再造乾坤! 郝青麟站起身,环顾四周。 远处村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一派宁静祥和,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真的是临近战火前线,刚刚涌入了数十万流民的颍州 这分明是太平盛世下才该有的富庶乡村图景! 甚至比京城周边许多地方看起来都要富足安宁! 强烈的反差感冲击着郝青麟的认知。 一路行来,靠近永州边境的紧张肃杀,其他州县流民带来的混乱无序,与新昌县这里的景象相比,简直如同两个世界! 车驾再次启程,郝青麟沉默地坐在车内,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对那个未曾谋面的新昌县主沈嘉岁,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好奇与一丝期待。 又行了大半个时辰,新昌县城的轮廓已遥遥在望。 就在即将抵达城门时,一阵阵充满朝气的读书声,如同和煦的春风,穿透了清晨的薄雾,清晰地传入了马车之中。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这声音洪亮,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磅礴的气势。 郝青麟再次被这声音吸引,或者说,是震撼了。 他忍不住第三次叫停马车,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循着声音,他快步绕过一片小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县城边上,依着一片平整的坡地,建起了一排排宽敞的砖瓦房舍,那正是读书声的来源! 好几间宽敞明亮的学堂里,密密麻麻坐满了孩子。 看年纪,从七八岁的稚童到十几岁的少年都有,粗粗望去,怕不下数百人! 更让郝青麟惊讶的是,站在最前面领读的,并非他想象中须发皆白的老夫子,而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青年年男子,和一个神情沉稳的少年。 那青年男子显然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秀才张尧),他声音清朗,带着孩子们一遍遍诵读着《千字文》。 而那个大孩子则在学堂里来回走动,纠正着一些年幼孩子的坐姿和发音。 学堂里的孩子们,无论大小,都坐得笔直,小脸上满是专注,一双双眼睛亮晶晶的。 郝青麟彻底呆住了!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站在学堂外的篱笆旁,久久无法回神。 眼前这一幕,对他的冲击,甚至超过了那三季稻。 在颍州这个在他印象中穷困潦倒的边陲之地 在这个刚刚经历了流民冲击和战火威胁的地方 竟然有如此规模的正规学堂有如此多的孩子在读书 在他固有的观念里,这等规模的官学,只有在江南富庶之地或者京城才可能见到! 颍州的普通百姓,能勉强糊口就不错了,哪有余力送孩子读书 更别说如此多的孩子一起读书了!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郝青麟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他猛地转头,看向身后亦步亦趋的袁知府。 “袁知府!这些学堂……这些孩子……也是那沈嘉岁所为!” 袁知府看着巡抚大人那震惊到失态的模样,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与有荣焉的感觉,他挺了挺腰板,语气肯定地回答道: “回大人!正是!这些学堂,一砖一瓦,一桌一椅,全是县主沈大人出资建造!那位领读的先生,名叫张尧,本是永州流落至此的秀才。县主怜其才学,便请他做了这学堂的总教习,束修优厚! 县主有令,凡我新昌县境内,无论贫富贵贱,无论原籍还是流民子弟,只要是适龄孩童,愿意读书的,皆可免费入学!笔墨纸砚,均由县主设立的‘蒙学基金’供给!”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仅如此,县主还说了,读书是明理启智并改变命运的根本!在这些孩子里,若有天资聪颖、学业优异者,县主会继续出资,保送他们前往颍州府城最好的书院继续深造。所有费用,县主一力承担!她说,人才,才是颍州未来的根本!” 郝青麟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都有些眩晕。 这沈嘉岁…… 她哪里是在安置流民她是在为颍州,为西晋,再造根基! 修路、挖渠、种三季稻,是解决眼前的生存和温饱。 而这大规模兴学,免费教育,则是为颍州的未来,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这是何等深远的眼光! 永定侯府 郝青麟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勋贵世家的信息。 永定侯沈文渊,一个平庸守成甚至有些吊儿郎当的勋贵。 永定侯世子,沈嘉岁的大哥沈钧钰,更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沈家何时出了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儿 这沈嘉岁,与她的父兄,简直是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