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利益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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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雪肆虐,檐下冰锥如刀,屋内炭火明明烧得极旺,却仍驱不散渗入骨髓的寒意。 婉棠立于案前,指节捏得发白,终是提笔蘸墨,落于纸上。 “吾弟亲启: 见字如晤。 北境风雪可还熬得住 我知你心中有很多疑惑,甚至不信我,毕竟这件事情对你来说,着实是突然地。 可你为何偏要回来” 笔锋一顿,墨迹微洇,她闭了闭眼,再睁时,眸底已是一片冷肃。 “我早告知你真相,王静仪当年以死婴调换,你和王静仪之间本就没有半点关系,而是我亲弟! 可你呢你宁可认贼作母,信她虚情假意,也不肯信我半句!” 笔尖越写越重,几乎划破纸背。 “若你真不信,大可暗中查证,或书信与我求证! 可你偏偏选了最蠢的一条路。你此刻回来是想要感化那本就不存在的亲情,还是觉得,他们真的有将你当做一家人 违抗军令,擅离职守,自投罗网!” 写到此处,她指尖微颤,一滴墨坠在纸上,晕开如血。 “如今你被困许家,生死难料,而我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踏入死局!” “事到如今,对你再三数落也无济于事,只求你看清现状,接受我的帮助。” 笔锋骤停,她盯着信上字迹,头一次发觉,自己竟写得如此苛责。 可……她怎能不苛责 她筹谋多年,步步为营,才终于寻回他,护住他,甚至不惜以身涉险,替他铺路。 可他呢 他竟亲手毁了这一切! “砚川……” 她终是闭了闭眼,笔锋一转,字迹渐缓。 “若你尚有一分信我,便记住,无论许家如何威胁你,都别信! 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别听! 至少活下来,好吗” 最后一笔落下,她指尖微松,笔杆滚落案几,发出清脆一响。 窗外风雪更盛,炭火渐熄,她望着信笺,久久未动。 此刻说再说,可又能如何 事到如今,怕是唤醒不了许砚川。 即使如此,还要认贼作母,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婉棠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拯救一个睡不醒的人。 婉棠用火漆封好书信,装好,这一次,她要亲手送到王公公手中。 哪怕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试一试。 【是不是亲手送去的,有用吗从第一封书信开始,许砚川根本就没有收到过。】 【可不是,他压根不知道真相,只晓得婉棠待他特别。但这种特别,是抵不过仁孝礼义的。】 【哎,要怪就怪苏言辞呗,婉棠那么信任他,转头就将书信从王公公手中扣下来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惜许砚川被送去北境的时候,还处于昏迷之中。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一个熟悉的人了。】 婉棠闻言,心如刀绞。 她一直以为,许砚川已知真相,即使心有疑惑,也该多少有些防备,没想到什么都不知道。 王公公是负责出入宫廷采办的人,婉棠使了不少银子,才让王公公答应送信。 可是…… 婉棠盯着手中被揉皱的信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苏言辞...... 她胸口剧烈起伏,眸底翻涌着冰冷的怒意。 他凭什么 凭什么拦她的信 凭什么插手她与砚川之间的事 越想,那股怒意便越烧越烈,几乎要将她理智焚尽! “主子......”李萍儿担忧地递上热茶,却被她一把推开。 “备轿!” 她猛地起身,袖摆带翻了案上的砚台,墨汁泼洒一地,如她此刻翻搅的心绪。 连带着这几日写的一堆救灾录也一并落在地上。 李萍儿慌忙抓起狐裘追出去:“主子!外头风雪正紧,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奴才们去办便可。” 话音未落,婉棠已掀开帘子踏入风雪中。 寒风裹着雪粒子迎面扑来,刮得脸颊生疼,她却恍若未觉,径直朝宫道走去。 李萍儿撑着伞追上来,急声道:“至少,让奴婢陪您一起去!” 婉棠脚步一顿,缓缓回头。 风雪中,她的眼神沉得可怕,如同刀子,一寸寸刮过李萍儿的脸。 “不必。” 两个字,冷得刺骨。 李萍儿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主子带着小顺子消失在风雪里,手中的伞“啪嗒”一声掉在雪地上。 这是婉棠第一次,拒绝她的跟随。 李萍儿眼神之中全是错愕,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从婉棠口中说出。 也有些微微的颤抖,难道说,她出了什么纰漏吗 小顺子略微意外,小心看了婉棠和李萍儿一样,立刻举扇追随。 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问:“主子,这是为何” 婉棠语气带着意味深长:“每个人都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 养心殿外。 积雪没过了台阶,婉棠的绣鞋早已被雪水浸透,脚趾冻得发麻,可掌心却全是冷汗。 殿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连带着楚云峥震怒的低吼。 “一群废物!” 风雪中,那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而对于楚云峥而言,还能骂人,便说明局势仍旧在掌控之中。 沉默不语,反而意味着事态的严重。 要是笑起来,那必定是有人殒命。 至少此刻的语气听起来,许砚川要不了命。 李德福在里头伺候着。 殿门紧闭,只有小冬子缩着脖子跑出来,一见婉棠,连忙行礼:“婉嫔娘娘金安!” 他对小顺子也客气得很,甚至悄悄使了个眼色。 这宫里面,最好用的还是银子。 小顺子多次仗义出手后,两个人几乎已经变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兄弟。 既小顺子是婉棠的人,连带着婉棠,小冬子也该叫上一声主子。 “娘娘,”小冬子压低声音,眼神往殿内瞟了瞟,“皇上今日心情不佳,刚摔了茶盏。” “各位大人们情绪都很高涨,跪在大殿之中就是不肯起来。” “今日膳食怕是都要在里面用了。” 他欲言又止,满脸担忧。 小顺子也瞧不明白婉棠的心思,只是站在一旁赔笑。 婉棠神色淡然,眸色却冷得吓人:“本宫不是来见皇上的。” 小冬子一愣:“这般风雪,娘娘又是因何而来” “苏言辞可在里头”婉棠懒得卖关子,开门见山直说。 “苏大人”小冬子惊讶地眨眨眼,“苏大人向来不掺和这些朝臣争执,今日虽入了宫,也仅仅只是在里面站了会儿。” “里面吵起来之后,说是出去透口气。” 他挠挠头,笑道:“怕是又躲去哪儿赏雪了吧那位爷的性子,娘娘您是知道的。” 婉棠微微颔首:“多谢。” 她转身欲走,小冬子却忍不住又追了一句:“娘娘,皇上这几日为北境军饷的事烦心。娘娘是皇上心中的解语花,定是愿意陪着娘娘说上两句的。” 他话未说完,婉棠已淡淡打断:“本宫明白。“ 风雪中,她的背影挺得笔直,狐裘上落满雪花,却一步未停。 剩下的事情,小顺子知道如何打理。 御花园的冰河上,几个小太监正推着冰床嬉闹,笑声刺破凛冽的寒风。 苏言辞斜倚在汉白玉栏杆旁,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还拎着个鎏金酒壶。 “娘娘来得正好,”他笑着指向河面,“您瞧那几个小崽子,滑得比兔子还快。” 婉棠的绣鞋踩在积雪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在看见苏言辞那风轻云淡的样子,真恨不得将书信拍在他的脸上。 可这是皇宫,不是菜市场。 纵然心里面再有火气,也不能发泄出来。 她拢了拢狐裘,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苏大人好雅兴。” 苏言辞眉眼格外干净,在这皑皑白雪的衬映下,更透着一种令人难以移目的干爽。 声音不高不低,谦和有礼:“冰雪刺骨,说是游玩怕有些牵强,娘娘可有事” 指尖从袖中抽出那封家书,笑容饱含深意:“左右要经他人之手,本宫想着,不如亲自送来。“ 苏言辞挑眉,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玩味:“你都知道了” 他非但不慌,反倒露出几分赞赏,“比我想象的更快。” 冰面上的嬉闹声忽然大了些,有个小太监摔了个跟头,惹得众人哄笑。 “苏大人说笑了,”婉棠将碎发别到耳后,恨意和怒火在眼底纠缠,“只是不知,这是何缘故” “自然是为你好。”苏言辞仰头饮了口酒,忽然改口,“不,是为皇上好。” 他转身面对婉棠,大氅上的雪粒子簌簌落下:“娘娘如今怀着皇嗣,可经不起半点闪失。” “宫里有孕的又不止本宫一个。” “祺贵人的胎,太医早说了会有损。”苏言辞的指尖在酒壶上轻敲,“至于另一个,就连皇上,也说不上来日子。”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您觉得能成么” 寒风突然卷起冰面上的碎雪,迷了人眼。 苏言辞的声音混在风里:“许家萧家权势过大,皇上不过图个清净。” 他忽然凑近,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婉棠耳畔,“您最大的优势,就是无依无靠。” 话音未落,他已接过那封信,三两下撕得粉碎。 雪白的纸屑从他指间飘落,混入冰河上的积雪里,再寻不见。 婉棠的瞳孔骤然紧缩。 “苏言辞!” 这一声再压不住怒火,惊得河面上的小太监们纷纷驻足。 她胸口剧烈起伏,护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痛。 若不是眼前的是朝廷官员,真恨不得给他手上来几下,让他知道这样的行为有多过分。 寒风卷着碎雪呼啸而过,冰河上的嬉笑声早已消散,只剩凛冽的风声割着耳膜。 婉棠的怒火在胸腔里翻涌,可苏言辞却依旧噙着笑,甚至仰头饮了口酒,喉结滚动间,那副闲散模样更让她指尖发颤。 “当真是关心则乱。” 苏言辞摇头轻叹,大氅被风吹得扬起,露出里头绣着暗纹的衣袍。 他眸光一转,笑意渐深:“本以为婉嫔娘娘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还是被影响了情绪。” 风雪骤然加剧,苏言辞的神色却在这混沌中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吞没,“你以为王公公是谁的人” “你以为这皇宫的城门,又是谁守着” “北境的官道谁在看管,而那北境的军营,又是谁的地盘” 每一个问题都像冰锥,狠狠刺进婉棠的理智。 “婉嫔娘娘,”苏言辞指尖拂去肩头积雪,“皇上欣赏许砚川的才能。” “可帝王的仁义孝道,必定要建立在不影响君臣制度之下。” 他忽然又笑了,那笑意比风雪还冷:“我记得娘娘说过,只有利益才是永恒。” 酒壶在掌心转了转,“那你便好好想想吧!” 最后一句话落下,苏言辞已收敛了所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