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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些人也真是的，搜刮得真干净，一样东西都不给我剩下。” 苏绣大失所望，又甚是不甘心，口中念念有词，东翻西找。 “别瞎折腾了，抠钱精。”云中锦嗤笑道：“王府已荒废十五年，若还有剩下仨瓜俩枣的，也早被路人拾了牙惠，还轮得到你来搜刮” 苏绣翻白眼看云中锦：“你真无趣。” “按律法规定，所有抄没的财物都是要由官府登记造册上报，再由朝议如何发落，据我所知，大都是充入国库，或充为军饷。若有人胆敢私吞，一经查出，必定身首异处。”云中锦一脸严肃接着说道。 “你是说，老百姓捡个漏也不行吗” “老百姓捡漏乃小事，我怕的是漏大了。你以为漕船撞墙遗失财宝，这其中就没有蹊跷吗一旦为江南王翻案，朝廷必定也将追究王府财物的下落，这当中若有违犯律法，都是掉脑袋的事。” “所以，知州大人此番入京，境况恐怕十分凶险。你我手中的证据，须得妥善保管好。还有你，也须得注意自身安全。” “懂了。” 苏绣拍了拍腰间的撬刀。 “我的撬刀不是吃素的，我苏绣也已经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海女了。现在的我可是堂堂的漕帮帮主，谁敢在我面前造次倒是你千万要小心才是。” “依我看，张捕头那些衙差全都是今生怕死之辈，通通靠不住。阿锦，你不如搬到总坛，和我同吃同住，我保你平安，如何” “不去。”云中锦断然拒绝。 苏绣看着云中锦的面色不好，于是拉起了她的手。 “阿锦，你饿了吧我的总坛你不愿意去，不如就去苏家小栈，我亲自做碗三鲜粉丝给你吃，好不好” “不了吧，我……” “哎呀走嘛。” 云中锦有些犹豫，她很不愿意让人看到她和苏绣在一起，而苏绣却相反，象是故意似地，非得在大街上十分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说笑笑。 就这么拉拉扯扯到了苏家小栈门前，却见苏络从苏家小栈里奔出来，差点与苏绣撞了个满怀。 “阿姐，大姐又将自己锁在屋里了。” 云中锦急问，“姐姐她怎么了” 苏络道，“我们都已经搬到总坛去住了，只有大姐不愿去。她不去也就罢了，还把自己锁在屋里不吃不喝的，也不哭不闹的，就是不肯开门。我真怕她想不开，急死人啦。” 云中锦忙与苏绣一道奔到苏缨门前。 屋门紧闭，而屋内无声无息，喊了几声都没有应声。 “再不行，就破门吧。”苏绣说道。 “我早想破门了，又怕阿姐责怪，就等阿姐这句话了。”苏络提脚就使劲踹门。 屋里便传来苏缨冰冷虚弱的声音，“你若破门，我便用剪刀杀了我自己，反正我本该早早随阿爹葬入大海的。” 苏络急得直跳脚，“大姐，你别闹了好不好能不能别这样让人着急” “你们走吧，我不想见任何人，就让我清静一点，安静地想阿爹，好吗”苏缨道。 “姐姐，我是阿锦，你听我说两句行吗”云中锦道，“阿爹没了，大家心里都难过，可你知道阿爹为什么会没的吗” 屋子里传来了颤颤的回答：“是我，是我害了阿爹，他是为救我才死的。” “阿爹救你，是为了你好好地活下去，可你这样折磨自己，阿爹不是白死了吗你这样对得起阿爹吗” 屋里没有回答，传来了哭泣声。 “姐姐，我知道阿爹最疼你了。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又温婉又爱笑的苏缨，才是阿爹最喜欢的女儿。” “姐姐，你想阿爹，就吃饱喝足了再坐着静静地想，那样想出来的阿爹就是平静的欢喜的，可要是饿着肚子想啊，想出来的阿爹一定皱眉头。你喜欢看阿爹不高兴的样子吗” “姐姐，你开门，我给你送水来，我们一起砌茶喝茶吃阿爹喜欢的点心，一起想阿爹，好不好” 云中锦让苏络提来一壶热水和一些糕点，敲了敲门。 她一敲，门便开了。 苏绣与苏络相视无语，想不到一起长大的苏缨，听不进他们的劝说，却被云中锦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又如释重负，又觉得有点没面子。 苏络撅着嘴道：“大姐信外人不信自家人，真够可以的。” “嘘——”苏缨一根手指着双唇，压低了嗓子对云中锦道，“我来给你砌茶喝。” 说着便揭开壶盖，用手轻轻扇着，直待到水凉开八分，这才提壶砌茶。 砌好的茶也不立即端上来，又用手轻轻扇了好半会儿，瞪着眼睛直勾勾看着茶静置了片刻，这才笑吟吟端到云中锦面前来。 动作甚是娴熟灵巧，叫云中锦甚为惊奇。 苏绣与苏络亦瞪大眼睛，一家人在一起十多年了，从未曾见过苏缨如此讲究啊。 “你喝，你喝。”苏缨说道。 云中锦抿了一口，说道，“姐姐砌的茶，很好喝。” “嗯，我阿爹也这么说。”苏缨天真地笑着。 “刚烧好的水不宜砌茶，得让水里的浊气散了才行，刚砌好的茶也不能马上喝，要凉到七分，才是最好入口的。” “原来姐姐知道得这么多。”云中锦由衷地说道，“我喝茶都是捧着烫手的杯子，用嘴使劲吹，倒是从来没有这么讲究过。” “我跟我阿娘学的。”苏缨道。 “小的时候，我总见阿娘为阿爹砌茶。虽然我们家不需要阿娘砌茶，可阿娘说她就喜欢亲手为夫君砌茶。慢慢的，我也学会了，就砌给阿爹喝，阿爹说我砌的茶和阿娘砌的一样好喝，尽管他有好几位夫人，生了好几个孩子，可还是觉得我和我阿娘最好，最愿意和我们在一起。” 云中锦三人面面相觑，又都呆呆地望着苏缨。 苏绣道：“阿爹一辈子只喜欢过有一个绣娘，绣娘死后他就再未成亲，哪里来的‘好几位夫人’我们仨都是阿爹收养的，他又跟谁生了好几个孩子姐，你是不是想阿爹想得魔怔了” 云中锦亦是一时无法确定，苏缨是不是因为阿爹的死受了刺激，精神不济开始说疯话了 “姐姐，阿爹已经不在了。” 苏缨的精神状况令人担忧，云中锦只得尽力将她拉回到现实来，免得她一直沉浸在幻想之中，后果不堪设想。 “嗯，我知道阿爹不在了。”苏缨点头说道。 “他们诬我阿爹谋逆，要杀我们全家。阿爹没办法，用剑割破了自己的喉咙。我看着他倒下的，流了一地的血，临了他还瞪着眼睛对我说，活下去，活下去……可是，活下去好难啊。” “谋逆”云中锦不由吃了一惊，呆望着苏缨。 苏缨自顾自地喃喃自语，“阿爹死了，阿弟们也死了，阿娘和她们，全都用白绫吊起来。挂了一屋子，满满一屋子啊……” 云中锦愈发觉得毛骨悚然。 苏缨的样子象是疯魔了，可她所说的，又象是亲身经历过似的。否则，一个在普通人家长大的普通女子，又怎能说得出这样非同寻常的情景 她所说的，更象是江南王府被抄斩时的情景。 “姐……”苏绣刚一开口，就被苏缨“嘘”地一声打断。 “我去总坛了，他们说，你在佛堂。” “姐你听到我与阿弟说话了”苏绣吃了一惊。 从佛堂找到紫檀匣子后，她与苏络说起书信的事，最后决定带着匣子去找云中锦，想不到被姐姐听见，更没想到，姐姐竟然还知道江南王府被抄灭时的情形。 “姐，你当时也在王府吗”苏绣试着问道。 苏缨的面色变得阴郁。 云中锦思虑片刻，顺着苏缨的话问道：“他们都死了，那你为何没被吊起来” “因为乳娘将我藏起来了。我藏在壁柜里，如玉藏在桌子底下，可她被人搜出来，也吊起来啦。” “如玉是死” “乳娘的女儿。” 云中锦的心怦怦狂跳。 这情景似曾相识，当年她的乳娘也是在危急时刻，将她藏在柜子里，将小灯藏在桌子底下。 “后来，他们把所有人都装上车，我悄悄爬到我阿娘的身边，就那样被运走丢在海边。涨潮的时候，我和阿娘他们全都被浪卷走了。可是，海浪又把我送回了岸上。我爬起来，走啊走，走啊走。” 苏缨继续说道。 “我活下来了，可我也一无所有了。” 苏缨又凑近云中锦，捂着嘴，用耳语般声音说道，“偷偷告诉你，我是郡主，我是江南王的嫡长女安阳郡主……” 云中锦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想了想，拔腿奔出了苏家小栈屋去。 “阿锦，你上哪去”苏绣紧跟其后。 “去州衙查卷宗。”云中锦道。 云中锦与苏绣在卷宗室里整整查找了一天一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方才在一堆尘封的密档中，找出有关江南王的记载。 卷宗记载，江南王李直的确有一个女儿受封为安阳郡主，乃由王妃所出的嫡长女，生于昌胜二年，算起来，事发那年应是八岁，与苏缨的年纪相符。 “姐姐来我们家那年，正是八岁。她的样子，举手投足都甚有教养，阿爹当时就说，她一定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但阿爹也说了，不管她以前是谁，来了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孩子，想不到她……” 苏绣眼神里透着无比的兴奋。 “阿爹一定知道点什么，怪不得总不轻易让姐姐出门。如果她真是郡主，那我们家岂不要发达了” “别高兴得太早。”云中锦忍不住给苏绣泼了一盆冷水。 “还不知道知州大人到京城的情况如何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为江南王翻案，若成了，姐姐是郡主，若不能成，姐姐就还是钦犯，你我都免不了干系。” 苏绣定定地说道：“那我就带着证据到京城闯宫告御状去，哪怕是滚钉板我也要替姐姐讨回公道。那皇帝老儿总不能爹糊涂儿也糊涂吧” “你若真滚钉板，那我……”云中锦道。 “别，我不需要你陪我滚钉板。”苏绣立即说道。 云中锦翻了翻白眼：“别自做多情，谁要陪你滚钉板我是说，我会翻出律法，用证据与皇帝对簿公堂，所有相关的人通通都拉出来遛一遛，看谁有理。” 苏绣的白眼翻到天上去，嗤笑一声：“幼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