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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之外,已是另一番天地。 正是晌午,太阳越来越毒,晒得地上的青石板都有些烫脚,远远望去,蒸腾的热气让街景都微微扭曲。 京城里最繁华的长乐街上人来人往,车马喧嚣。 卖货郎拖着长音的叫卖声,孩童追逐打闹的嬉笑声,还有车轮压过石板路发出的沉闷咕噜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人间烟火。 焦凰阁就坐落在这条街上,三层飞檐,朱漆彩绘。 此刻,二楼一间靠窗的雅间里。 一扇窗敞开着,暖白甚至有些灼人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了进来,落在一张纹理细腻的紫檀木桌上。 桌上摆着一套上好的越窑青瓷茶具,胎质细腻,釉色清亮。一个小小的红泥炭炉上,正咕嘟咕嘟地煮着一壶碧螺春,水汽氤氲,茶香四溢。 穿着玄色暗纹锦袍的裴惊梧,正慵懒地靠在黄花梨木圈椅上。 他换下了那一身代表着官身的青袍,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束起。 此刻的他看上去更像一位闲适的富家公子,俊美清瘦,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疏离。 与这闹市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 在他的对面,坐着身姿挺拔如松的杨慎。 他手中端着一个茶杯,指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力度。 杨慎看着裴惊梧,眉毛微微皱着,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解与一丝打抱不平。 “你堂堂一个金科探花,他们竟然真把你丢去典籍编修处,终日与故纸堆为伍,做些整理誊抄的杂事岂不是大材小用!” 裴惊梧闻言,唇角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执起桌上微烫的茶壶,不紧不慢地为自己续了一杯茶,碧绿的茶汤在杯中轻轻晃动。 “慎之,做杂事有什么不好耳根清净,正好有时间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读些自己想读的书。” 杨慎皱了皱眉,既然当事人都无所谓,他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杨慎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跟着父亲在边关吃沙子。 刀枪棍棒比笔杆子要熟得多,所以他养成了一副刚正不阿的性子,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 到了该读书的年纪,才被他爹一脚踹回了京城,扔进了北苑书院。 父亲的本意是让他沾染些文气,让他学学京城里那些文人公子的做派,免得以后连个媳妇都说不上。 奈何他天生就不是那块料。 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公子最喜欢搞的就是拉帮结派,尤其是以太子温弈修为首的那一群人。 整天不是吟诗作对就是附庸风雅,背地里干的却都是些蝇营狗苟的勾当。 杨慎最瞧不上这些人,平日里见了面连个好脸色都懒得给。 这一来二去,也就把太子给得罪了。 太子那个人心眼比针尖还小。 他不好明着对付杨慎,就派人在京城里到处传杨慎的闲话。 说杨慎是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粗人,说他不学无术。 说他是个仗着家里势力就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想把他的名声彻底搞臭。 就连之前皇上给夏昭斓和他指婚,背后也是太子给温弈舒出的主意。 太子知道夏昭斓是个烈性子,最讨厌的就是不学无术的纨绔。 他这么做就是想看杨慎的笑话,想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看看他杨慎是怎么被一个女人嫌弃的。 这些事杨慎心里都清楚,但他懒得去解释。 清者自清,懂他的人自然懂,不懂他的人说再多也没用。 就像裴惊梧,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太子身边的人,是太子的门客。 只有杨慎知道,裴惊梧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虽然在太子的身边,但他的眼睛里没有谄媚,他的脊梁骨也从来没弯过。 杨慎很欣赏他。 后来两个人偶尔会在一起喝茶下棋,杨慎发现这个瞧着文弱的探花郎懂得竟然比自己这个在军营长大的还要多。 从行军布阵到兵法谋略,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两个人越来越投机,渐渐地就成了朋友。 裴惊低头往街市上轻轻瞥了一眼,他看见了两个人——温弈墨还有夏昭斓。 温弈墨拉着夏昭斓的手,两个人正穿过人群往焦凰阁这边走。 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丝笑,那笑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 他走到杨慎身边,用扇子轻轻点了点杨慎的左肩。 杨慎正笑得开心,被他这么一点有些莫名其妙。 “嗯” 裴惊梧满眼都堆着笑意,他对杨慎说:“你的良人正踏着鹊桥而来,杨兄可要好生待她。” 说完他也不等杨慎反应,就拿着扇子转身往内院走去。 只留下杨慎一个人坐在原地满脸疑惑。 良人鹊桥这家伙在说什么胡话 他皱着两道浓眉,盯着裴惊梧消失的屏风方向,刚想站起来追过去问个究竟。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了一阵轻微而清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 杨慎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淡蓝色织锦长裙的女子,正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 她的头发很长,却并未梳成京城流行的复杂发髻,只是用一根同色发带在脑后高高束起,简洁利落。 几缕不听话的青丝垂落在白皙的脸颊边,随着她轻盈的动作,微微飘动。 此刻,恰好有一束明亮的阳光从她身后的雕花木窗斜照进来,毫不吝啬地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的金边。 她的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亮,黑白分明,宛如清晨刚刚采摘下、还带着莹莹露珠的黑葡萄,清澈灵动。 一时之间,杨慎只觉得呼吸一滞,竟看得呆住了,身体僵在原地,忘了动作。 这时,温弈墨从蓝衣女子身后跟了上来,她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杨慎,嘴角迅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笑意。 她伸手,拉住身旁还有些犹豫踟蹰的夏昭斓,大步走了过来。 夏昭斓被她拉着没办法只能跟着走,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杨慎。 一张秀丽的脸已经羞得通红,像是天边最美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