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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靛蓝色的布,在李家祖宅后院那根光秃秃的旧旗杆上,不紧不慢地飘了三天。 三天里,李家屯内外,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分层”景象。 屯子里,鸡鸣犬吠渐渐恢复,村民们虽然依旧心怀敬畏,关门闭户,但至少敢在白天出来走动,去西头土地庙上香的人也多了几个。那庙里的泥像,眉眼间的神采愈发温润,偶尔有孩童在庙前摔了跤,磕破了皮,回家后那伤口竟好得出奇的快,连疤痕都未留下。土地庙的灵验,开始在屯民口中悄然流传。 屯子外,以李家祖宅和土地庙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隔绝。先前那些在周边窥探、逡巡不去的各路人马——无论是残留的妖气、游荡的孤魂,还是某些不死心的小门派探子——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并非被驱赶或消灭,而是如同撞上了一堵柔软却绝对无法逾越的棉花墙,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术法,一旦触及那道界限,便如泥牛入海,不起半点波澜。 那道界限,并非那面蓝布直接形成,更像是蓝布升起后,引动了李家屯本身沉淀的某种“地气”,结合土地庙新生的香火愿力,以及李默那日随手划拉在新灶台上的、蕴含“定”之规则的涂鸦,共同构成的一个“域”。 一个被李默单方面“界定”出来的,不容外界打扰的清净之地。 第四日清晨,李默起得比平日稍早。他没穿那身标志性的蓝色睡衣,而是换了身胡三奶奶不知从哪弄来的、半新不旧的灰色布衣布裤,脚下还是那双塑料拖鞋。 他手里拎着一块尺许长、半尺宽的青石板。那石板边缘粗糙,表面也算不上平整,像是刚从河滩上随手捡来的。 他溜溜达达,走到了屯子口,那棵作为屯子象征的老槐树下。 胡三奶奶和常老大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心中忐忑,不知少主又要做什么。 李默在槐树下站定,看了看脚下的土地,又抬头看了看通往外界、如今已空无一人的官道。 然后,他弯下腰,将手中那块青石板,往坚实的土地里,随手一“按”。 没有运力,没有光芒。 那青石板就如同按进了松软的豆腐,悄无声息地、稳稳当当地,立在了老槐树的树荫下,大约三分之一没入土中,露出地面的部分,刚好及膝高。 石板上,空无一字。 这就是一块无字碑。 做完这一切,李默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空无一人的官道方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宣告: “以此为界。” 声音平淡,没有刻意提高,却清晰地传遍了以李家屯为中心的方圆百里之内,每一个尚存灵智的、或明或暗的存在耳中。 “界内,我管。” “界外,随你们折腾。” “越界者,”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冻彻灵魂的冰冷,“死。” 最后一个字落下。 “嗡——” 那块看似普通的无字青石板,表面骤然掠过一层极其淡薄、却仿佛蕴含了天地至理的微光。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太古山岳的“界”之力,以石碑为原点,轰然扩散开来,与之前那面蓝布、新灶台、土地庙香火共同形成的“域”完美融合、加固! 整个“域”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从一道柔软的屏障,化作了一道清晰的、不可逾越的“规则”! 从此,李家屯内外,泾渭分明。 胡三奶奶和常老大感受着那比之前清晰了十倍、沉重了百倍的界域之力,心神俱震,几乎要跪伏下去。它们明白,从这一刻起,李家屯,真正成了少主的“道场”,一片独立的天地! 也就在李默话音落下的同时。 百里之外,几处隐秘的山头或洞府中。 一个正在擦拭法剑的中年道士,手中法剑突然发出一声哀鸣,剑灵受创,光华黯淡。 一个于水潭深处修行的老鼋,猛地从定中惊醒,喷出一口带着冰渣的鲜血,它赖以修行的水府灵脉,竟在刚才那一瞬与它断开了联系! 更多藏匿在更远处的、心怀鬼胎的存在,无论修为高低,无论种族为何,都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神魂层面的一次剧烈悸动与清晰的警告!仿佛有一双漠然无比的眼睛,穿透了无尽空间,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并在他们灵魂深处刻下了一道冰冷的烙印——越界,即死! 所有暗中窥探的目光,在这一刻,彻底、干净地消失了。 连一丝残留的意念都不敢留下。 李家屯,以及屯外方圆数里新划定的“界”内,真正成了一片被外界“遗忘”的净土。 李默立完碑,似乎完成了一件早就该做的小事,神情轻松了些。他转身,往回走,经过胡三奶奶身边时,停下脚步。 “中午想吃鱼,”他说,“要炖得汤色奶白的那种。” 胡三奶奶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连忙躬身:“是,少主!老身这就去河边看看!” 李默“嗯”了一声,双手重新插回布衣口袋,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往屯子里走,背影在初夏的阳光下,普通得像个刚干完农活回家的邻家少年。 老槐树下,那块无字的青石板静静矗立。 界碑已立。 从此,界内众生,无论人、仙、妖、鬼,皆在碑文无字的规则之下。 而界外那些翻涌的野心、贪婪与算计,此刻在李默眼中,与试图撼动大树的蝼蚁,并无分别。 是夜,星空璀璨。 李家屯的夜空,仿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澈,繁星点点,如同碎钻洒落在墨蓝色的天鹅绒上。 李默搬了把躺椅,放在祖宅院里,仰头看着满天星斗。 胡三奶奶端来炖得奶白的鱼汤,香气四溢。 李默接过碗,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 他望着星空,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星星倒是挺亮。” “可惜,照的都是些不见光的虫子。” 说完,他不再多看,低头专心喝起鱼汤来。 夜风吹过,带来土地庙那边隐约的香火气,也带来了界碑之外,遥远黑暗中,某些存在压抑不住的、又惊又怒的低吼与更加疯狂的躁动。 星辉之下,一方安宁,一方暗涌。 界限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