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统计与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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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过后， 日子仿佛一下子慢了下来。 但张家湾生产队的队部办公室里， 却比农忙时还要紧张。 会计和几个识字的仓管员， 点着煤油灯， 拨拉着算盘， 对着厚厚的账本和单据， 足足核算了一个多月， 才终于把生产队1970年全年的收支理出了个头绪。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转冷， 队部办公室的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屋里， 煤油灯昏黄的光线摇曳着， 映照着会计那张因疲惫和兴奋而泛红的脸。 桌子上摊开的账本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墨水以及窗外飘来的淡淡柴火烟味。 孙书记、张九烨和几位队里的老党员、委员围坐在火盆边， 盆里的炭火偶尔爆出一两点火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会计那不断翻动账页的手指和噼啪作响的算盘上。 终于，会计长吁一口气，摘下老花镜，用激动得有些颤抖的声音，开始宣读那份沉甸甸的年度决算报告： “咱们张家湾生产队，1970年，全年粮食总产，扣除上缴国家的农业税后，净剩二十二万斤！” 这个数字一念出来，屋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全年出工大约三百二十天，累计工分六十六万千个。” “养殖方面，鸡鸭各一千只，从十月份起，蛋钱是纯利。鸡蛋鸭蛋按一只一毛五算，每月产蛋六万枚，扣除成本一千元，每月净赚八千元！目前账上蛋钱结余两万四千元！” “肥猪已出栏九十头，每头二百斤，按一块五一斤的毛重价，收入四万零五百元！还剩十头，队里留作年猪，按一块钱一斤分给社员！” 会计顿了顿，提高了音量：“孙书记，各位委员，咱们队今年的生产总值，汇总如下：水稻产值两万两千元，蛋品两万四千元，生猪四万五千元！合计九万一千元！” “九万……一万” 老党员孙有财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好像要在空气里把这数字再描一遍，“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听过这么多钱啊！” 张九烨心里也是波澜起伏。 九万一千元！ 在这个一个壮劳力一天挣不到一块钱的年代， 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钱多了是好事， 但怎么花， 却关系到生产队未来的命运。 他脑海里迅速盘算起来， 眼前浮现出社员们疲惫的肩扛手提， 浮现出孩子们渴望知识的眼睛， 浮现出更广阔的产业发展蓝图。 会场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议论。 “老天爷！九万多！咱们这是发了啊！”屠卫平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 孙书记努力维持着镇定，但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都静静！静静！钱是多，但这是集体的钱！怎么用，得有个章程！九烨，你脑子活，你先说说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张九烨。 张九烨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目光扫过众人：“书记，各位叔伯。钱不能光看着，得让它下崽儿。我建议，第一，拿出一万块钱，去买两台拖拉机！” “拖拉机”有人惊呼，“那家伙可贵了！” “贵，但值！”张九烨语气坚定，“有了拖拉机，耕田耙地，能顶几十个劳力！把壮劳力从最累的活里解放出来，才能去干更挣钱的事！这是加快生产力！” 孙书记沉吟着点头：“有道理，机械化是方向。我同意！” 张九烨继续道：“第二，再预留一万块，作为发展基金。咱们不能光靠种地和养殖，以后可以搞点家具制造、砖瓦厂之类的副业，让钱生钱，明年争取挣更多！” “第三，村里的学校得建起来！不能让娃们输在起跑线上！这笔钱从发展基金里出，具体多少，咱们再议。” “第四，给养殖场预留五千块饲料钱，保证不断顿。” “这样一算，还剩下六万六千元。我的意见是，工分值，咱们今年定到一毛钱一个！这样拿出三万三千元来分给社员！剩下的钱和粮食，作为集体的储备，应付急用，也保证明年养殖的饲料。” 接着，他提出了具体的分配方案：“粮食按人口定额度，壮劳力四百斤，妇女三百五十斤，老人三百斤，小孩二百五十斤。这些粮，用工分换！一个工分兑五斤水稻。想要粮的兑粮，想要钱的拿钱！多退少补！” 这套方案在委员会上经过反复讨论、修改细节，最终确定了下来。消息在社员大会上公布时，整个打谷场都炸开了锅！ 当会计念到孙二狗家，两个壮劳力，加上孩子，分得四百五十元现金，七百斤水稻时，孙二狗媳妇当场就哭了，拉着丈夫的手语无伦次：“当家的……听见没……四百五……七百斤粮……” 孙二狗这个憨厚的汉子，只是咧着嘴傻笑，眼圈红红的。 屠卫平家分得三百四十元，六百八十斤粮，他激动地直搓手：“这下好了，娃娶媳妇的钱都有了！” 孙书记家分得三百七十九元，六百斤粮，他表面上还算镇定，但回家路上，脚步却格外轻快。 孙有财老两口，也分得了两百多元和足够吃一年的口粮，老人摸着厚厚的票子，喃喃道：“真……真分到手里了……共产党好，集体好啊……” 张家湾生产队分红分粮的消息， 像一阵风似的刮遍了周边的村落。其他生产队的人听说张家湾的社员不仅能分到几百斤白花花的大米， 还能拿到厚厚一沓钞票，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聚在村头， 议论纷纷， 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羡慕， 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这张家湾是走了什么大运” “听说他们队有个能人，叫张九烨……” “唉，咱们队什么时候也能这样……” 张九烨看着自家分到的粮食和钱， 看着乡亲们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 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但他也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那些复杂目光。 “人红是非多，” 他暗暗提醒自己， “接下来的路， 更要走得稳当。” 不过， 眼前这红红火火的分粮场面， 这实实在在揣进社员兜里的收获， 无疑给张家湾的未来， 注入了一剂最强的强心针。 新的一年， 更有奔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