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大梦归离（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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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众人都已歇下，瑾萱却独自坐在庙门口的石阶上，望着天边的残月，心事重重。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带着熟悉的草木清气。 “你到底在烦什么”离仑在她身边坐下，开门见山，没有丝毫拐弯抹角，“从昆仑山下来，你就一直这副样子。别告诉我是因为那只猴子，他还没那么大的面子。” 瑾萱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我在想，如何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他身上的麻烦。” “你有办法。”离仑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太了解她了，她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之所以犹豫，只因为那个办法，必然牵扯甚广，甚至……会牵扯到他。 瑾萱转过头，看着他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知道瞒不过他。她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天道有缺，六道不全，致使世间怨魂戾气无处归依，只能游荡人间，或被大妖吸引，或滋生新的邪魔。赵远舟，不过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受害者。想要根治，唯有补全天道，开辟冥界，建立轮回。” 离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开辟一方世界，何其艰难。需要有至阴至纯之物，作为定界之基，镇压万古，方能使冥界稳固，轮回有序。”瑾萱的声音越来越低，“而你的本体，上古阴槐，秉承太阴而生，是这世间……唯一的人选。”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离仑脸上的神情，没有震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了然。他定定地看着瑾萱，许久，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萱萱，你做这些，累吗” 瑾萱一怔。 “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在为这个世界奔波。”离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救人，救妖，平定战乱，重塑结界……你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永远在为别人旋转。你为天下苍生考虑，为天道法则考虑，那你……有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瑾萱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以我的本体，镇压冥界万年，是吗”离仑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丝毫勉强，反而带着一种释然与……期待。 瑾萱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好，我答应你。”离仑说得干脆利落。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他忽然凑近了些，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乖戾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映出了她小小的身影。 “什么条件” “万年的时间，很长，也很无聊。”离仑的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略带痞气的笑容，“你得……陪着我。” 瑾萱彻底愣住了。她想过他会拒绝，会愤怒，会提各种各样的要求，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一个。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问道。 “没有为什么。”离仑别过头，避开她的视线，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嘴上却依旧强硬，“我就是不想一个人待在那种黑漆漆的地方。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干。让那只死猴子自生自灭去，关我屁事。” 瑾萱看着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他是一棵树，一棵孤单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树。他所求的，或许从来都不是什么权势力量，而仅仅是……陪伴。 “世间法理万千，难抵一句甘愿。”她轻声重复着这句话，眼眶，竟有些湿润。 她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得到肯定的答复，离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再也无法掩饰。 那一夜，瑾萱与离仑联手，以无上神力沟通天道。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离仑的身影化作光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棵遮天蔽日的巨大古槐。那古槐通体漆黑，枝干虬结，散发着精纯无比的太阴之气。 瑾萱祭出花神神格，以无尽生机之力，在虚空中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缝。离仑的本体，那巨大的阴槐树，缓缓沉入裂缝之中。 “轰隆——” 天地剧震，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为之颤抖。 一个崭新的、充满了幽暗与寂静气息的世界，在裂缝之后缓缓成型。阴风怒号，鬼哭神嚎，无数游荡在人间的怨魂、戾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召唤，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洪流，疯狂地涌入那个新生的世界。 赵远舟只觉得身上那纠缠了他千百年的沉重枷锁，在这一刻，被寸寸剥离。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澄澈，涌上心头。他仰起头，看着那正在缓缓闭合的空间裂缝，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裂缝闭合的最后一瞬，瑾萱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了其中。 万年光阴，于神明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当冥界彻底稳固，轮回建立，秩序井然之时，昆仑之门前，光华一闪，两道身影，相携而出。 女子依旧是那副不染尘埃的绝世容颜，身旁的男子，褪去了万年的青涩与乖戾，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与温和，看向女子的眼神，是化不开的柔情。 他们回到了阔别万年的人间。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曾经的京都早已化作历史的尘埃，卓翼宸与裴思婧的后人，已在这片土地上繁衍了数百代。 他们寻到了昔日的老友。 在一处仙气缭绕的海外仙岛，他们见到了已成为一方妖王的赵远舟。那只猴子，再无半分戾气缠身，变得更加洒脱不羁，身边还跟着一位清秀的白衣男子，正是早已能完美掌控自身力量的蜚。 在一座与世隔绝的深海龙宫，他们见到了卓翼轩与裴思恒。万年的岁月，让他们成为了真正的神龙，守护着一方海域的安宁。 故人相见，自是少不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痛饮。 岁月悠悠，瑾萱陪着离仑，走过了人间山水，看遍了潮起潮落。直到那棵为三界安稳付出了万年光阴的上古阴槐，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一场绚烂的落英之中，魂归天地。 瑾萱静静地看着他消散的地方，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丝淡淡的、满足的微笑。 她完成了她在这个世界所有的承诺。 下一刻，她的身影，化作点点流光，冲破了世界壁垒，神识回归那永恒不变的紫霄宫中。 大梦一场，终有归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