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鹰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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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宫里的人脉。” 卫子夫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冷硬。 “是我用尽所有体己,从那些见不得光的渠道里,一寸寸换来的。” 她指着图上一处不起眼的标记。 “这里,一个水源的位置,死了我三个最好的斥候。” “这幅图,是拿命拼出来的。” “它永远到不了陛下的御案,但或许能在绝境里,救你,救你麾下一万将士的命。”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卫青的胸膛。 这才是他的阿姊。 永远算在前面,永远为他铺好后路。 他后退一步,郑重地行了一个军中大礼,右手握拳,重重捶在心口。 “阿姊之恩,卫青没齿难忘。” 卫子夫扶起他,将那卷重如泰山的舆图,亲手塞入他怀中紧贴胸口的位置。 “去吧。” 她刚要再说些什么,帐外传来甲士冷硬的通报声。 “阳信长公主殿下驾到!” 卫子夫目光一凝,迅速将弟弟略微敞开的衣襟合拢,指尖抚平了那卷地图的痕迹,转身迎了出去。 平阳公主刘莘一身利落骑装,直接闯了进来。 她看都未看卫子夫,那双眼睛,落在在卫青身上。 “你们都退下。” 她对帐中甲士下令,语气简短,不带任何情绪。 卫子夫审视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卫青,沉默地退出了营帐。 帐内,光影摇曳,只剩下两人。 “你要走了。” 刘莘说,是陈述,却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情愫。 “是,殿下。” 卫青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刘莘却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枚雕刻着狰狞狼头的骨质令牌,猛地塞进他手里。 那令牌触手冰凉,带着一股血腥气。 “匈奴呼衍部落王子的信物。” 卫青手心一烫,整个人都僵住了。 “此人有归顺之心,我的人已经与他搭上线。他会是你的内应,也可能是要你命的陷阱。” 刘莘的目光灼灼,几乎要刺进他的灵魂里。 “这是我的赌注。” 她一把拉过卫青的甲胄,凑近他时,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淬了火。 “卫青。” “你不是我的骑奴。是我的上将军,我的大英雄。” 刘莘的眼眸中似有一层水雾。 “我要你赢,也要你……活着回来。” “我在长安城日夜为你祷告,等你。” 那几句话,像一根针,瞬间刺进了卫青的心脏。 他握紧了那枚冰凉的骨牌。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眼中最后一丝迷茫尽数褪去,只剩下钢铁。 翌日,天色未明,城郊十里长亭。 旌旗蔽日,战鼓如雷。 刘彻亲率百官,为大军践行。 他当众宣布,命李广、公孙贺、公孙敖三路大军并进,合围匈奴。 万民欢呼,声震云霄。 卫青一身玄色重甲,跨坐于高大战马之上,淹没在庞大的军队洪流之中,毫不起眼。 他的身后,是一万最精锐的羽林、虎贲,沉默如山,眼神空洞得像一群来自地狱的索命鬼。 仪式结束,号角长鸣。 三路大军如三道洪流,向着北境滚滚而去。 无人知晓,这滔天的声势背后,藏着何等凶险、何等疯狂的杀机。 当夜,大军行至百里之外的渭水渡口。 月黑风高。 卫青的部队,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悄然脱离了主力。 他们没有走通往上谷的官道,而是转向西北,一头扎进了一片从未有汉军踏足过的蛮荒之地。 黑暗,吞噬了最后一抹旗帜的颜色。 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三个月后。 北境的初夏的风吹到长安时,带上了一股血腥味。 漠北草原,成了吞噬大汉雄心的修罗场。 最先传回长安的,不是捷报,而是一份几乎被血浸透的战损简报。 飞将军,李广,败了。 他如一头孤傲的苍鹰,无视了所有劝告,率一万精锐,一头扎进了草原腹地。 他要功绩,要直捣王庭的赫赫威名。 草原回敬他的,是一张由单于亲手编织的、死亡的天罗地网。 河谷之内,当四面八方涌出数倍于己的匈奴主力时,李广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第一次失去了血色。 那是一场屠杀。 一万汉家儿郎的尸骨,铺满了整个河谷。 李广本人,力竭被俘。 曾经让匈奴闻风丧胆的名字,成了一个被绑在马背上拖行的阶下囚。 匈奴人的唾沫和马鞭,一次次落在他身上。 “这就是汉朝的飞将军” “把他的头骨做成酒器,献给单于!” 屈辱,比刀锋更刺骨。 李广佯装昏死,在深夜,用牙生生咬断绳索,夺马、夺弓,在数百人的追杀下,于颠簸的马背上回身三箭,射杀三名匈奴头领。 他逃了回来。 一个人。 带着满身的伤,和比死亡更沉重的耻辱。 鹰,折翼了。 紧接着,另外两路的消息传来,将整个大汉的脸面,彻底撕碎。 公孙贺,出云中,在大漠里转了几个月,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摸到,粮草耗尽,带着一支饿得啃食马铠的残兵,狼狈逃回。 公孙敖,出雁门,被区区数千匈奴游骑一个冲锋,就杀得丢盔弃甲,折损数千人,龟缩回关内,再不敢出战。 三路大军,三路溃败! 消息传遍长安,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宣室殿内,刘彻将两份战报扔在地上。 没有咆哮,没有怒吼。 他只是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用指节,一遍又一遍地,缓缓摩挲着天子剑冰冷的剑柄。 那死寂,让殿下百官的骨头都在发冷。 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最后一支,也是最神秘的军队上。 卫青。 然而,卫青和他麾下最精锐的一万羽林卫,自出征后,便如石沉大海。 音讯全无。 没有战报,没有求援,甚至没有一个斥候回来。 他,人间蒸发了。 “卫青,莫不是也迷失在大漠里了” “恐怕……是遭遇了匈奴主力,已经……全军覆没了……” 绝望的猜测,在长安城中蔓延。 唯有兰林殿的卫子夫,依旧每日临窗刺绣,神色平静。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指尖每落下一针,心中便将弟弟的行军路线,又推演了一遍。 她信他。 此刻,千里之外,漠北腹地。 一片被汉军视为死亡禁区的沙丘阴影下,一支沉默的军队正在集结。 他们昼伏夜出,人衔枚,马裹蹄,像一群行走的影子。 严酷的行军,让每个士兵的脸庞都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只剩下钢铁般的坚毅。 他们的统帅,卫青,正立于高坡之上,眺望远方。 一名斥候飞驰而来,翻身滚下马背,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即将喷发的激动。 “禀将军!” “前方三十里,龙城!” “匈奴各部王侯齐聚,正在举行祭天大典,防备……不堪一击!” 卫青缓缓抬起头。 远方的天际,被祭祀的篝火映成一片诡异的暗红色。 风中,传来了马奶酒的香醇与牛羊的膻腥。 那是敌人的狂欢。 也将是他们的坟场。 卫青拔出腰间长剑。 剑身在星光下,幽冷如水。 他转身,面对着身后那一万双在黑暗中亮着骇人光芒的眼睛。 “传令。” 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风声,清晰地烙印在每个士兵的耳膜里。 “全军上马。” “今夜,用匈奴人的血,祭我们自己的军旗。” 他举起长剑,剑尖遥遥指向那片火光。 “目标,龙城。” “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