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囚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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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昭阳殿。 殿内没有点灯,月光如水银,泻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 李妍没有卸下钗环,她就穿着那身华服,安静地跪坐在茶席前。 一举一动,皆是风景。 刘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却仿佛未觉,只是专注于手中的茶器。 沸水冲入,茶香袅袅升起。 一滴水珠,毫无征兆地从她低垂的眼睫上坠落,“啪”的一声,砸进即将奉上的茶汤里,漾开一圈极小的涟漪。 刘彻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受委屈了” 李妍像是被惊醒的鹿,猛地抬头,眼中的水光再也抑制不住。 她没有哭诉,只是将那盏“脏了”的茶倒掉,重新冲泡,声音带着一丝被强行压抑的颤抖。 “臣妾不敢。” “只是臣妾的兄长,虽是戴罪之身,却也是忠君爱国。长公主殿下……或许只是与臣妾有误会。” 她将新烹的茶奉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那不是一杯茶,而是她摇摇欲坠的命运。 刘彻接过茶盏,没有喝。 李妍顺势跪行半步,为他轻轻捶着腿,像是闲聊家常。 “陛下,今日还有一桩传闻,不知真假,臣妾听了,心里总有些不安。” “哦” “有人说……大将军仁厚,将本该论罪的公孙敖将军保了下来,如今就在大将军府中。朝野上下,都赞大将军有古君子之风,能不计前嫌,收拢人心。” 刘彻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 李妍仿佛没看见,继续轻声说着。 “还有人说,平阳侯在战场上拼死护卫长公主,是个有担当的。不像……不像有的人,少年得志,锐气太盛,反而将公主置于险境。” 她没有提一个“卫”字,也没提一个“霍”字。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枚冰冷的棋子,落在了刘彻的心盘上。 卫青,私自收容罪将,是在结党,还是在收买人心 霍去病,功高震主,是否已目无君上 卫氏一门…… 刘彻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想起那块血玉,想起卫子夫身上种种不合常理的异象。 那个疯狂的念头再次浮现——她也是重生的,她要报复。 那么,卫氏如今的滔天权势,是忠诚的基石,还是复仇的资本 李妍见状,恰到好处地停住了话头,只剩一片死寂。 半晌,刘彻将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苦涩,直入心脾。 “传朕旨意。” 帝王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卫长公主刘纁,出奔军营,言行失仪,着即刻迁入宗正寺,由宗正刘非亲自教导宫中礼仪,直至朕满意为止。”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另,着平阳侯曹襄,每日入宫,陪伴公主学习。” 这道旨意,如同一道惊雷,在长安城的上空炸响。 宗正寺,与其说是皇族祠堂,不如说是一座华丽的监牢。 刘纁被剥去了一身骄傲的红衣,换上了繁复厚重、绣着冰冷云纹的宫装。 沉重的衣料压在身上,像一座山。 宗正刘非,是刘彻的兄长,一个刻板到骨子里的老人。 他拿着一把戒尺,冷冷地看着刘纁。 “殿下,女子当娴静。请将《女则》抄写一百遍。明日此时,老臣来检查。” 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只有命令。 刘纁倔强地站着,一言不发。 “殿下”刘非的声音提高了一度。 “我若不抄呢” 刘非面无表情地举起戒尺,指向门外。 “那殿下身边的宫人,便替殿下抄。一人一百遍,不眠不休。” 刘纁的身体,僵住了。 她看着那些从小跟随自己,此刻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眼中的火焰,终究是熄灭了。 她坐了下来,拿起了笔。 墨汁冰冷,一如她的心。 第二天,曹襄来了。 他捧着一个锦盒,满面春风地走进来,仿佛是来探望一位待嫁的新娘。 “殿下,昨日受惊了。这是陛下赏赐的东海明珠,特命我送来给您。” 他打开锦盒,珠光璀璨。 刘纁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曹襄的笑容不变,自顾自地说着。 “殿下不必忧心,宗正大人只是严厉了些。您在这里安心住下,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告诉我。” 他的语气温柔体贴,眼神却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到手的藏品。 刘纁终于停了笔。 她抬起头,目光冰冷如霜。 “滚。” 曹襄脸上的笑容,终于僵硬了一瞬。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甚至笑意更深。 “殿下何必动怒。您我……来日方长。” 他放下锦盒,施施然地走了。 他知道,她反抗不了。 因为他的背后,站着的是天子。 卫子夫来的时候,刘纁正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地板。 这是刘非对她昨日“失仪”的惩罚。 “昭华!” 卫子夫冲过去,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心如刀割。 刘纁没有哭,她的眼睛很亮,亮得吓人。 “母后,父皇是不是真的要将我嫁给曹襄” 卫子夫喉头一哽,说不出话。 “我死,也不会嫁给他。” 女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卫子夫浑身一颤,前世的记忆翻涌而上。 第一世,刘纁就是这样,在绝望中嫁给了曹襄,守了寡,最后被当成求仙的祭品,嫁给了那个妖人栾大…… 不。 这一世,她绝不允许! “昭华,信我。”卫子夫抱紧了女儿,“母后,一定有办法。” 然而,当卫子夫去找阳信长公主刘莘时,却得到了一个冰冷的答案。 “子夫,你以为现在是我在推波助澜吗”刘莘叹了口气,“是陛下自己。他需要一个曹襄,来平衡卫青,来敲打去病。这盘棋,已经不是儿女情长了。” 卫子夫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 她可以掌管后宫,可以影响朝臣,却无法动摇帝王那颗猜忌的心。 两世了,刘彻依然如此。 当晚,刘纁遣散了所有宫人。 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一方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 她从发间,摘下了那支鹰羽发簪。 霍去病送她的。 自由与勇气的象征。 她凝视着它,像是凝视着自己仅存的希望。 她小心翼翼地,从发簪最末端,拔下了一根最细、最短的绒羽。 羽毛很轻,仿佛承载不了任何重量。 她将绒羽攥在手心,叫来了自己最心腹的宫女。 “出宫。” 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镇定。 “想尽一切办法,把它送到陇西,交到骠骑将军手里。” “告诉他,凤凰……要被关进笼子里了。” 数日后,陇西。 霍去病的大帐内,灯火通明。 他正对着一副巨大的沙盘,推演着什么,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 亲兵呈上一个被层层包裹的小布包,说是从长安来的急件。 霍去病皱了皱眉,随手打开。 一根细小的,几乎快要看不见的灰色绒羽,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那一瞬间,霍去病周身的杀气,骤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冻结一切的冰冷。 他认得这根羽毛。 那是他送给她的那支鹰羽上,唯一的一根绒羽。 他瞬间明白了。 他明白了她无声的、泣血的求救。 再等下去,他的凤凰,就要被人生生折断翅膀,锁进一个她不想要的牢笼里。 当夜,霍去病点亮了帐中所有的灯火。 他没有写信,也没有派人去理论。 他铺开一卷竹简,奋笔疾书。 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奏疏,裹挟着边疆的寒风,连夜送往长安。 奏疏中,他详尽阐述了五属国的屯田练兵之策,并献上了一份关于未来十年边境防务的宏大计划。 而在奏疏的末尾,他用最平淡的语气,写下了最后的请求。 “臣于降将口中得知,匈奴单于伊稚斜正于漠北集结主力,其势汹汹,恐有南下之意。” “臣恳请即刻回京,向陛下面陈‘漠北决战’之策。” “毕其功于一役,为大汉,换百年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