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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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 死一样的寂静。 偌大的殿堂里,只站着三个人。 大汉天子,刘彻。 大将军,卫青。 骠骑将军,霍去病。 他们面前,那幅巨大的漠北地图,像一头被剥了皮的巨兽,狰狞地摊在案几上。 “十万骑兵,分东西两路,大迂回穿插,直捣匈奴王庭,活捉匈奴的大单于伊稚斜。” 刘彻指尖捻起一枚白子,声音听不出喜怒。 “去病,你这个想法,比匈奴人还要疯。” 霍去病上前一步,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困在笼中太久的狼。 “陛下!臣与匈奴交战百次,深知其性!他们是狼,不是虎!打不过就跑,你一退,他回头就咬!” “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最后只会把大汉的国库拖垮,把将士的血流干!” 他手指几乎要戳穿羊皮地图,直指那个代表匈奴心脏的标记。 “只有这一招!像一把尖刀,撕开他们的胸膛,直接捏碎他们的心脏!” “一战,毕其功!” 卫青眉头紧锁,他没有看霍去病,而是看着刘彻。 “陛下,去病此计,过于行险。” 他的声音沉稳如山。 “深入漠北两千里,后勤补给线如何维持一旦被匈奴发现意图,截断我军粮道,十万大军,便会不战自溃,陷入绝境。” “大迂回,听着痛快,可草原茫茫,一旦迷失方向,便是死路一条。当年的公孙敖,就是前车之鉴。” 卫青的话,像一盆冷水。 霍去病却梗着脖子。 “舅舅!兵者,诡道也!瞻前顾后,如何能成大事!” “你那是诡道你那是赌命!” 卫青的声音也严厉起来。 “赌上的是十万将士的命,是大汉的国运!” “够了。” 刘彻终于开口。 他手中的白子,轻轻落下,敲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仿佛一个休止符。 “仲卿说的,是万全之策。” “去病说的,是不世之功。”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两个大汉最顶尖的将领。 “朕这一生,不想求万全。” 他转过身,看着殿外无边的黑暗。 “朕要的,是匈奴人从此听到‘汉’字,便双腿战栗,不敢北望!” “朕要的,是这漠北草原,从此成为我大汉的牧马场!” “朕要的,是千秋万代!” 他猛然回头,眼中燃烧着比霍去病更加疯狂的光。 “就按去病的计划来!” “朕,赌了!” 卫青脸色一变,最终还是躬身领命。 “臣,遵旨。” 霍去病眼中精光爆射,单膝跪地。 “臣,愿为陛下,蹈死不悔!” “好!” 刘彻大笑,亲自扶起他。 “大将军卫青为左路军,骠骑将军霍去病为右路军,各率五万铁骑,会师匈奴王庭!” “朕,要在长安,等你们提着伊稚斜的头颅回来!” 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然而,霍去病却没有立刻起身。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 “陛下,臣还有一个请求。” “说。” “前将军李敢,作战勇猛,臣请陛下,将其调入大将军麾下,为舅舅分忧。” 话音未落,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卫青的瞳孔,猛地一缩。 刘彻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 他深深地看着霍去病,那眼神,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哦” “李敢” 他拖长了语调,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 “去病,你为何突然举荐起李家的人了” 霍去病没有回避。 “臣听闻,当年公孙敖将军迷路,其副将刘旭中途降敌。而那刘旭,正是李敢的心腹。” “臣只是觉得,如此勇将,放在大将军身边,亲自看着,总归是更稳妥些。”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是举荐,也是一道枷锁。 刘彻沉默了。 他踱回案几前,从棋盒里,又拿起一枚棋子。 不是白子。 是一枚黑子。 他把那枚黑子,放在了霍去病刚刚落下的白子旁边,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对峙之势。 “说得好。” 刘彻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既然要去病你如此为大将军着想,那朕,也得为你考虑考虑。” “李广利,是李夫人的兄长,也算皇亲国戚。年轻人,总要给些机会。” 他抬起眼,看向霍去病。 “朕就任命他为游击将军,划归你的右路军,如何” 一盆冰水从霍去病头顶浇下,让他从头凉到脚。 卫青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 李敢给卫青。 李广利给霍去病。 这不是信任,也不是重用。 这是监视,是制衡,是往他们两碗饭里,各掺了一把沙子。 更是……警告。 刘彻的声音,冷得像铁。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 “军队,是朕的军队。” “卫家和霍家,能有今日,是朕给的。” “朕能给,自然……也能收回来。” 霍去病喉头滚动,艰涩地吐出两个字。 “臣……明白。” “明白就好。” 刘彻的笑容,又变得温和如春风。 “退下吧,接下来这一年,你们要专心备战。钱不够的,武库不够的,都要备齐。” “最迟明年年底,我们一定要把匈奴彻底赶出漠北。” “诺,臣……告退。” 霍去病和卫青躬身退出大殿。 当他们并肩走在冰冷的宫道上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晨曦的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这一战,不仅要与匈奴决战。 更要与身后那双看不见的手,做一个了断。 椒房殿。 殿内暖香浮动,驱不散卫子夫眉间的寒意。 她手中的茶盏,已经换了第三遍,却一口未饮。 “皇姊,你还在为仲卿他们出征的事烦心” 阳信长公主刘莘,款款坐到她身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陛下雄才大略,卫青是天生的帅才,去病又是天生的将星,这一仗,定能功垂千古。” 卫子夫牵了牵嘴角,算是笑了。 “我都担心战事,皇姊担心什么” “战事我也不担心。” “那是为何” 卫子夫抬眼,看着这位曾经的盟友,如今的家人,声音放得很低。 “难道皇姊担心人心” “正是。” 刘莘撇了撇嘴。 “虽说,如今的满朝文武,人人都得敬让三分。” 她随即话锋一转,抱怨起来。 “但我那个不成器的继子,曹襄,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自从我此前找你提亲,被昭华当众拒婚,此后我嫁给卫青,他没了管束,整日里和那帮人混在一起。” 卫子夫心中一动。 “哪帮人” “还能有谁李家那一路,李广的儿子,当今李蔡丞相的侄子,李敢!” “还有那个被我亲手种下的祸患,李夫人的兄长,李广利!” 刘莘的语气满是嫌恶。 “那帮人,如今仗着李妍盛宠,李蔡又新拜丞相。李广将军,虽未封侯,却追随着颇多。曹襄跟着他们,学了一肚子乌烟瘴气,前几日还跟我嚷嚷,说大丈夫当如李将军,马革裹尸,封妻荫子……” “他说,卫家能给他的,李家一样能给!” “啪。” 卫子夫手中的茶盏,终究还是没拿稳。 碎裂的瓷片,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刘莘吓了一跳。 “子夫” 卫子夫的脸色,比殿外的夜色还要冷。 她终于明白,那股盘旋在心头的不安,来自何处。 李家…… 原来,他们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