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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城头的暮色被火把烧得通红,袁崇焕的黑马踏着满地血污,径直闯入叛军围拢的辕门。 十五颗叛军首级悬在旗杆上,脖颈滴落的血珠正巧砸在总兵官朱梅的皂靴前。 这位白发老将攥紧腰间佩剑,望着督师身后空荡荡的街巷——说好的十骑护卫,此刻竟无一人跟随。 城头的风裹着血腥味灌进甲胄缝隙,朱梅的掌心渗出冷汗。 “袁督师好大的胆子!”哗变首领王三扛着锈迹斑斑的铁枪冲出,枪尖还沾着前日抢来的粮秣,“内帑银子不到位,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 寒光骤闪!袁崇焕腰间绣春刀出鞘如电,刀锋精准削断王三的枪缨。 当众人反应过来时,督师的刀尖已抵在叛将咽喉:“你可知这刀杀过多少后金鞑子。” 他扫视四周衣衫褴褛的士卒,“三个月没发饷,你们要杀要剐冲着我来!但谁敢让建奴踏进宁远半步,我必杀他满门!” 死寂中,不知谁的肚子发出咕噜声响。 袁崇焕突然解下蟒袍披在瑟瑟发抖的士卒身上,又掏出怀中玉佩掷给王三:“这是圣上赐的羊脂玉,明日送去当铺,先给兄弟们买馒头。 传令下去,凡参与哗变者,既往不咎!但从今日起,违令者军法处置!” 夜色渐深,当第一盏孔明灯升上夜空时,叛军营地响起此起彼伏的啜泣声——那是饿极的士卒捧着冷硬的窝头,泪水混着碎屑吞咽的声音。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宁远城外已响起锄头开垦荒地的声响。 袁崇焕望着士卒们佝偻的背影,将染血的布巾狠狠摔在案上:“朱总兵,把所有老弱病残编进屯田营,精锐留下筑城。“ 他的目光越过城墙,投向二十里外后金的营帐,“告诉那些逃兵,我袁崇焕的刀,迟早要斩到盛京去!“ 朱梅看着督师擦拭佩刀的手,指节上结着新旧交错的血痂,忽然想起昨夜巡营时,听见几个士卒窃语:“袁督师的蟒袍,内衬补丁比咱们的还多......” 宁远城头的血腥味随着北风飘散,袁崇焕单骑入城的消息却如惊雷般炸响天下。 张行坐在广元县茶楼二楼,听着楼下说书人拍案而起:“袁督师只带十骑便镇住乱军,先斩十五人立威,后以蟒袍玉佩安抚士卒,可那拖欠的饷银......终究是从内帑里抠出来的!” 茶碗重重磕在木桌上,溅出的茶水在《邸报》上晕开墨迹。张行盯着报上内帑二十万两的字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边缘。 父亲张益达站在窗边,望着街上游荡的流民——那些面黄肌瘦的汉子扛着锄头,腰间别着自制的短刀,眼神里满是绝望与躁动。 张益达声音沙哑,突然转身道:“朝廷连辽东军饷都要靠皇上掏私房钱,你此前说的大事” “目前难在没有多少银两,去年四川大旱,我的铺子全歇业了,要想再营业,只能等到明年开春了,想贩卖私盐,可广元周遭无盐井。” 张行摇头,将《邸报》翻到江南灾情那页,“运盐成本太高,等盐枭的货送到,利润已被层层盘剥。” 他摊开地图,指尖划过四川盆地:“但我前日听商队说,汉中的麻布积压,而湖广因战乱纺织业凋敝,布价翻了三倍。” 老父沉默良久,忽然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泛黄的纸里裹着半枚玉佩,温润的玉色映着窗外阴沉的天色:“这是你祖父留下的, 去当铺能换三百两银子,不够再把城西的铺子卖些。” 张行猛地抬头,却见父亲鬓角的白发在风里乱颤。记忆里那个总板着脸教训他士农工商的严父,此刻眼中只剩疲惫与决然。 “我守着祖业半辈子。”张益达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那里隐约传来流民的呼号,“可如今......大明朝的气数,怕是和这玉佩一样,碎了。” 张家老宅祠堂 大儿子张俊踢开书房门,锦袍下摆扫翻了供桌上的香炉,檀木香炉在青砖地上翻滚,撞碎了祖德流芳的牌位。 “爹!张家三代积攒的家业,你要全给老二拿去冒险就为了倒腾什么麻布” 张益达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点点血渍:“你看看外头!”他猛地推开雕花窗棂,寒风卷着枯叶扑进屋内,正撞在墙上家庭和睦的匾额上。 “流民都快把城门挤破了!朝廷连军饷都发不出,还能护得住咱们这点家业“ 张行捡起牌位,目光扫过祖父留下的半枚玉佩:“大哥,爹给你留了祖宅和地契。几个铺子卖了,卖的银子一人一半。 张俊抓起算盘珠狠狠砸在墙上,木珠撞在祖宗画像上,惊飞了梁间筑巢的燕子。 “爹偏心也就罢了,你倒学会慷他人之慨!除非银子我拿七成,否则休想动张家一分一毫!” 张益达颤抖着要去拿家法,却被张行拦住。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铜锣急响——官兵正在当街抓人充军。 张益达望着祖宗牌位上家庭和睦的匾额,突然伸手扯下挂在梁上的算盘珠串,红绳断裂的瞬间,算珠如血珠般滚落满地:“分了吧! 老大你拿老宅地契,剩下的几个铺子卖了现银,你兄弟二人五五分,另外两百亩地,妻子胡氏一百亩,剩下的归我, 我这把老骨头,就跟着老二,也不需要老大你为我养老送终。” “爹!“张俊急得跺脚。 张益达却已转身收拾行囊,佝偻的背影在夕阳下拖得老长。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狂风卷起张家祠堂的门帘,露出墙上剥落的忠君爱国匾额——不知何时,那国字已缺了半边。 惊雷炸响的刹那,张行在雨夜中接过父亲递来的油纸伞。 油纸伞下,父子俩望着张俊锁上张家老宅的大门。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将地上的算盘珠冲刷得锃亮,恰似这个王朝摇摇欲坠的最后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