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观察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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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虚无。数据链的缠绕与剥离。 【重置协议启动中…】 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失重感，如同从噩梦的高空急速坠落，却又永远触碰不到底部。 然后—— “咳！咳咳咳！” 林默再一次从冰冷的腐殖土中惊醒，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将那混杂着腐叶和铁锈味的潮湿空气吸入肺腑。左后腿那被巨石碾碎的、足以令人昏厥的剧痛还残留在大脑皮层的某个角落，形成一种诡异的幻痛，让刚刚恢复知觉的肢体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爪子——灰白色，沾满泥泞，完好无损。他迅速扭头，看向左后腿，骨骼完整，肌肉有力。完美重置。除了意识深处那无法磨灭的死亡记忆，身体上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恐惧，如同最忠诚的幽灵，瞬间归来，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但这一次，除了恐惧，还有别的东西。 一种冰冷的、被逼到绝境后的、属于程序员的那份偏执和逻辑性，如同深埋的根须，在绝望的土壤下悄然萌发。 他猛地抬头，狼耳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般瞬间竖起，疯狂捕捉着空气中的每一丝振动。目光如同探照灯，急速扫过周围的环境——岩壁爪痕的角度、地面兽骨的位置、藤蔓上苔藓的反光、月光透过叶隙落下的斑驳形状…… 一切依旧。与上一次，以及上上一次，分毫不差。 【重置计数器：002】 【环境稳定性：99.97%】 那短暂浮现的、幽蓝的数据框里的信息，如同冰冷的铁证，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低效规避尝试… 是的，逃跑和装死，都是低效的，是注定失败的。那天命人似乎拥有某种超越常理的感知能力，或者更可怕的是，他根本就是在按照一个既定的、精确的“脚本”在行动。任何试图偏离这个脚本的行为，都会招致更迅速的毁灭。 那么…如果无法逃脱，无法隐藏呢 如果…观察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就像他曾经面对一段无法调试、不断报错的顽固代码，在无数次崩溃重启后，最终选择的不再是盲目修改，而是设置断点，逐行跟踪，记录下每一个变量的变化，每一个函数的调用栈，直到找到那个最深层的、最隐蔽的逻辑错误。 现在，他自己，就是这段不断报错、不断被强制重启的代码。 而天命人，就是那个执行清理任务的、冰冷的系统函数。 想要活下去…或者，至少想要死得明白一点，他必须开始“调试”。 观察。记录。分析。 必须摒弃无用的恐惧和野兽的冲动，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脑力，都投入到对天命人行为模式的观测中！ 就在这念头明晰的刹那—— 右前方，那片灌丛，如期而至地、剧烈晃动起来！ 荆棘被撕裂，天命人那玄色的身影，如同精准报时的死神，再次踏着阴影现身。面具下的金眸流转，冰冷的目光扫视而来，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让林默的狼毛本能地倒竖。 跑！ 野兽的本能依旧在疯狂尖叫。但这一次，林默强行用意志的铁钳扼住了这股冲动。他的四肢肌肉紧绷，却死死钉在原地，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立刻亡命奔逃。他的狼瞳缩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摄像头，死死锁定着天命人的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 他看到天命人现身后的第一步落点——左脚，精准地踩在一块半埋在土里、表面略带青苔的扁平石块左侧边缘。 他看到天命人目光扫视的轨迹——先是快速掠过他所在的岩壁夹角，然后似乎有一个极其短暂的、程序化的、向左前方约三十度角的偏移，仿佛在确认某个预设的坐标点，最后才重新聚焦回他的身上。 他看到天命人手持长棍的姿态——棍身与地面的夹角，大约六十度。暗金色的纹路在棍身上缓慢流淌的速度，似乎有一个固定的周期。 这些细节，在之前极度的恐惧和慌乱中，根本不可能被注意到。 天命人开始迈步，向他逼近。步伐的频率稳定得可怕，每一步的间距仿佛用尺子量过。 林默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死亡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冰山压顶而来，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啸着催促他立刻逃跑。但他咬碎了牙关，狼吻中溢出带着血丝的唾液，硬是强迫自己又多停留了一秒！ 就这一秒，他看到了更多！ 天命人在逼近过程中，右侧身体会与一株特定的、挂着枯藤的矮树保持至少半米的距离，仿佛那是一片无形的禁区。他的头部始终保持绝对的水平，没有任何左右观察的多余动作，目光始终锁定目标。 直到双方距离缩短到一个特定的、临界的位置—— 天命人的右肩肌肉，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提前绷紧！这是发动攻击的前兆！ 就是现在！ 林默在这一瞬间，才猛地向侧后方爆发式窜出！他避开了直线后退，而是选择了一个斜向的角度，试图利用一棵歪脖子树作为短暂的视线阻挡。 然而，几乎在他启动的同时，甚至可能更早一刹那，天命人的长棍已经化作一道冰冷的残影，撕裂空气！ 速度太快了！预判精准得令人绝望！ “砰！” 这一次，攻击并非落在腿上，而是精准地抽打在他的侧腹部！一股足以令内脏移位的恐怖力量传来，伴随着肋骨断裂的清晰脆响！ “呜！”林默惨嚎一声，身体被狠狠抽飞出去，重重砸在地面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剧痛席卷全身，鲜血从口鼻中涌出。 但就在这剧烈的痛苦和翻滚的眩晕中，他狼性的竖瞳依旧死死盯着天命人！ 他看到自己改变方向后，天命人的追击路线有一个极其细微的调整弧度！他看到长棍收回时，棍梢在空中划出的轨迹是一个完美的、重复的圆弧！ 天命人再次逼近，步伐依旧稳定，没有丝毫因为攻击得手而产生的情绪波动，也没有因为目标受伤而有任何松懈或急躁。他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精确地执行着“逼近-攻击-确认”的流程。 林默挣扎着，试图爬起，但断裂的肋骨和内脏的创伤让他难以发力。 天命人在他身前数步外停下，再次举起长棍。这一次，棍尖对准了他的头颅。那冰冷的目光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程序化的、准备执行最终清理的漠然。 林默仰望着那即将落下的死亡，却在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中，强行记忆着——天命人执行最终击杀时，手臂抬起的高度，手腕的角度，甚至那暗金纹路在最后一刻流淌加速的微弱闪光！ 长棍落下。 黑暗与猩红再次降临。 【死亡记录已归档】 【轮回序列号：003】 【死因：内脏破裂（观测行为触发）】 【损伤分析完成…重置协议启动中…】 【重置计数器：003】 【环境稳定性：99.96%】 【error_log: observation behavior detected. increased aggression response.】 （【错误日志：检测到观测行为。攻击性响应提升。】） “咳！” 再一次于腐殖土中苏醒。 林默几乎没有丝毫停顿，猛地翻身而起，狼耳竖立，目光如电，瞬间扫向那片灌丛！ 来了！ 灌丛晃动，天命人现身，左脚精准踩在那块扁平石块的左侧边缘。目光扫视轨迹：岩壁夹角 -＞ 左前方三十度角预设点 -＞ 回锁目标。长棍夹角六十度。纹路流淌速度…周期约一点五秒。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大脑却进入了一种奇异的、高度专注的冰冷状态。他再次强行压制住逃跑的本能，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观测者，记录着死神的一举一动。 当天命人逼近，右侧身体与那株挂着枯藤的矮树保持半米距离。头部水平。步伐频率稳定… 距离缩短…临界点！ 右肩肌肉微不可查地绷紧！ 跑！但这一次，林默选择向另一个方向，并且提前了半秒启动！ 然而—— 天命人的攻击依旧如期而至，甚至更快！长棍的轨迹似乎预判了他的新方向！冰冷的棍风再次擦过他的后背，带走一大片皮毛和血肉！ “吼！”剧痛让林默发出一声痛吼，踉跄前冲。他头也不回，利用树木作为遮挡，疯狂变向，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身后的追击者。 他注意到，天命人的直线追击速度恐怖无比，但在复杂地形下的转向调整，似乎存在一个极其微小、但确实存在的延迟！大约0.1秒甚至更短！ 但这个发现让他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 他拼命利用这转瞬即逝的优势，在林木间穿梭，每一次转向都尽可能刁钻！ 可实力的差距并非一点技巧可以弥补。当天命人似乎厌倦了这种追逐，速度再次爆发时，林默最终还是被一道无形的气劲击中后心。 意识消散前，他死死记住了天命人爆发前的一个细微征兆——其靴底与地面摩擦时，会产生一种极特殊的、频率固定的微响。 【死亡记录已归档】 【轮回序列号：004】 【死因：能量冲击（持续观测行为触发）】 【重置计数器：004】 【环境稳定性：99.95%】 【error_log: persistent observation. pattern adaptation engaged.】 （【错误日志：持续观测。模式适配已启动。】） 一次又一次的苏醒。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林默如同一个疯狂的科学家，用自己的死亡作为实验代价，不断测试、验证、记录着关于天命人的一切。 他发现天命人出现的时间点绝对固定。 发现其最初的扫描路径完全一致。 发现其攻击的触发距离存在一个极其精确的阈值。 发现其在不同地形下的移动模式有细微但可捕捉的规律。 发现其长棍攻击的轨迹虽然可怕，但似乎局限于几种固定的模式。 他甚至发现，当天命人确认目标“死亡”后，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约1.2秒）、面向左前方三十度角那个预设坐标点的“确认”姿态，然后才会转身离去。 这些规律微小而脆弱，在天命人绝对的力量和速度面前，显得如此可笑。每一次尝试利用这些规律，最终都导向了死亡。每一次死亡，都会带来那条冰冷的错误日志和似乎微乎其微下降的环境稳定性。 【轮回序列号：005】…【死因：颈部断裂】…【error_log: evasion pattern predicted.】 （【错误日志：规避模式已被预测。】） 【轮回序列号：006】…【死因：颅骨粉碎】…【error_log: optimal elimination route calculated.】 （【错误日志：已计算最优清除路径。】） 【轮回序列号：007】…【死因：贯穿伤】…【环境稳定性：99.92%】… 死亡次数在增加，数据在积累，但希望似乎并未增多，反而愈发渺茫。天命人仿佛一个拥有学习能力的ai，每一次都会根据他微不足道的挣扎，进行更高效的优化调整。 冰冷的绝望依旧深重。 但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轮回中，林默的眼神却在悄然发生变化。最初的纯粹恐惧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疲惫、偏执和极度专注的冰冷所取代。 他瘫在腐殖土上，剧烈喘息，狼吻边滴落着血和唾液，但那双幽绿的狼瞳深处，却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数据在疯狂流动、计算、推演。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迫承受死亡的受害者。 他成了一个在死亡间隙中，疯狂记录着死神行为模式的…观察者。 一条或许通往真正解脱的道路，正在无数次死亡的灰烬中，悄然浮现出最初、也是最残酷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