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图穷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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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妡染上风寒，世子冷着脸从她房里离开。 还没天亮就传遍整座郡公府。 关于郭妡进府的始末，县主下令封锁消息，知道的人不多。 连周云芝也是一知半解的。 她只是有所察觉，毕竟下峰送的美人早已悉数进府。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日子，忽然叫她安置一个立下文书的良妾，听起来就怪异。 何况她初见郭妡时，郭妡衣裳不整，看起来就不正经。 可她不敢过多揣测，县主和世子都不是什么良善人，不该知道的偏要去探究，那是嫌自己命长。 但现在，她高兴了。 进了府又怎样，到底是个没福气的，第一晚侍寝就闹幺蛾子。 依照世子的脾气，肯定要嫌那贱妇晦气的。 周云芝一高兴，连病都懒得装。 她代掌中馈，算是代掌一半的主母权力。 刚进府的那几个姬妾不得裴玄止喜欢，日日十分彷徨，只好拐着弯来巴结她。 所以，她的抚春院每天都很热闹，隐隐有当家主母的错觉。 这不比在长安快活多了 等知道这些人昨天都没去给郭妡贺喜，周云芝心里就更快活了。 对着在座的莺莺燕燕都是有说有笑的。 抚春院里一团喜气，郭妡这边就显得很愁云惨淡。 香萍将熬了两个时辰的药汤端进来，吊着一张脸。 见郭妡似是怕苦，小口小口嘬着药汤，她等得更是不耐烦，连翻了几个白眼。 “娘子可别矫情了，现在外头都传开了，昨夜世子是带着气走的，外头都在笑话娘子不争气呢。娘子可别以为自己就哪里比别人不同，比你先进府那些娘子，比你出身高的有，跟你一个出身的有，秦楼楚馆里的清官儿也有，个个貌似天仙，但都只得世子一回宠幸就被抛在脑后，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正求告无门着呢。 娘子这回得罪了世子，也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你，你还是赶紧把药喝了，省得后头连药都没得喝。” 听她这没大没小的一通训斥，郭妡端着药碗也是委屈，瘪嘴道：“这病来如山倒，我如何能预料” 香萍又翻个白眼，“所以不怪世子嫌你不中用，若昨夜咱们院里能……” “香萍姐姐！别说了！”眼见香萍越说越不像话，香菱赶紧出声打断。 香萍瞪她一眼，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郭妡依旧不疾不徐嘬着药汤，余光扫着这两个婢子，她们之间倒像有什么秘密似的。 像是勾起了兴致问：“若昨夜怎的让她说来听听。” 香菱暗暗摇头，香萍是看见了的，但她有一腔孤勇，更有理想。 既然郭妡都问了，香萍没道理不说。 于是无视香菱的眼色，昂首道：“若昨夜咱们院里能留下世子，今天肯定没人敢笑话我们！” 饶是这样小口喝，郭妡也被呛到了。 她咳了两声，放下药碗，不带歧视地上下打量着香萍。 “怎么留用你这一夜被世子赶出去两回的婢子去留么” 真是图穷匕见啊，她怎么敢想的 且不说自己是不是心甘情愿进府做妾的，就说现在，主子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婢子就想先分一杯羹，哪有这样迫不及待的。 眼见被说中心思，香萍脸色难看的厉害。 郭妡掩嘴笑了声，真被逗笑了。 “你先出去吧，这里有香菱，暂时不必你伺候了。” 香萍面红耳赤，气呼呼冲出去。 等她走了，郭妡理顺腿上的毯子重新打量香菱。 香菱看起来比香萍还年轻些，人却稳重得多，就这两日的表现来看，话不多心思也不重。 她闲谈似的问：“你和香萍原先是在哪里伺候的” 香菱偷眼评估了下郭妡的脸色，见她眼含笑意，很是和煦，并没有因为香萍犯蠢迁怒自己。 于是斟酌道：“香萍进府早，从前是许大娘子分到周娘子院里的人，周娘子将她调来时她是不愿的，后来周娘子和她说，郭娘子是正经侧室，房里也能备几个通房婢，她才动心来的。” “……”郭妡无语，挑眉也缓了半秒。 照香菱这讲法，她真有些拿不准，周氏将香萍派来究竟是要在她身边安插眼线，还是嫌香萍愚钝又心思大而故意将香萍哄走。 毕竟许大娘子坟头草都几尺高了，要说香萍还是许大娘子的人也不可能。 这问题，要看周氏有没有后招才能下定论。 后宅争宠，向来尔虞我诈的，她暂且抛开，等香菱接着说。 “奴婢是年前卖身进府的，那时府里管事为县主和世子回江川做筹备，一口气买了六十多个家丁和侍婢，奴婢没什么本事，卖身时年纪又大，没有主子喜欢，就被安排在花房伺候花草，娘子嫁进来后实在调不出人手，就将奴婢送来了。” 郭妡笑问：“周娘子就没和你说过一样的话” 香菱脸上一热，低头说：“奴婢认得清自己几斤几两，而且奴婢卖的是活契，只卖五年，等这五年赚够了钱就回家嫁人。” 郭妡看着她脸上莫名浮现的羞红，笑容深了些，又问：“你们的身契在哪儿” 香菱道：“后院仆婢的身契，除了县主的人，都统一收在周娘子那儿，至于前院的，就都在世子和白娘子手中了。” 这倒是个新奇事儿。 “奴婢也不知道个中内情，刚进府的时候听花房管事赖婆子讲过，这是原来许大娘子在世时立下的规矩，周娘子乐得带到川州来。” 香菱边说边关注她，见她听得入神，原本小口嘬药也不嘬了，忙停下提醒：“娘子，药该凉了。” 郭妡这回听劝，端起药碗一口饮尽，眉头都没皱一下，与刚刚判若两人。 香菱讶异抬眼，见她望过来，眼神闪了闪避开，赶紧收拾药碗出去。 雕花门关上，室内又安静得只能听见火星噗噗的声响，郭妡扯了扯唇角。 从前不知身契这回事儿，还勉强能理解妾室管家的安排。 如今，整个后院包括各姬妾房里，以及四局十二司的身契都在周云芝手上，权力未免太大了一些。 县主瞧着那样强势一个人，竟愿意将这些交到儿子的侧室手上。 这郡公府，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午间，跑走半天的香萍终于回来。 郭妡没为难她，反而给她派了个她很乐意做的活儿。 “香萍，你下午就去二门候着，等世子回来，你务必请他来一趟，就说我醒了，胃口不好，想他陪我吃饭，也想给他赔个不是。” 香萍听到世子两个字就眼前一亮，她狐疑地瞅瞅郭妡，想去又不屑的样子，嘴里嘟嘟囔囔。 “你当自己是谁呀，你说想世子，世子就能来陪你” 说是嘟囔，声音可不小，郭妡算是体会到了裴玄止昨晚的心情，这人着实烦人。 她眼底一冷，“你去不去你不去就叫香菱去。” 香萍哪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香菱，忙一溜烟跑出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