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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感觉自己正在被这条河吞噬。 勿老湾河的支流不像是水,而是一锅温热的、正在腐烂的浓汤。冰凉的错觉只维持了三秒,随之而来的是河底淤泥那令人作呕的吸附感,它们没过脚踝,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 恶臭是首要的敌人。 不是单纯的腐烂。那是一种混合了树根树叶、死鱼、食物残渣、以及人类排泄物和尸体的复合气味。 它如此浓烈,以至于阿吉不得不用舌头抵住上颚,强迫自己用嘴呼吸,以免在冲锋前就吐出来。 这条河,最近饮了太多华工的血。 他身后,三百个“九军”的精锐——三百只被逼到绝路的野兽,正分乘十几条从马来渔村“借”来、仍在漏水的独木舟和舢板上。 寂静。 这不是和平的寂静,这是狩猎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极端的张力,仿佛一根拉到极限的弓弦。 每一个划破水面的动作,都被布条包裹的桨叶压抑到最低,发出“噗…噗...”的微弱声响。 阿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身后五十米外,那个天国老兵试图压抑但失败了的咳嗽声,那声音在黑夜中刺耳得如同尖叫。 每个人都成了自己心脏的囚徒。那“咚、咚、咚”的闷响,不是在胸腔,而是在颅腔里爆开。 空气中还有一种味道——硫磺。 是白天荷兰巡逻队的步枪留下的黑火药残渣。那味道让阿吉的牙关不由自主地咬紧。 他微伏着身子,那双在黑暗中愈发凶狠的眼睛,死死锁住对岸那片傲慢的、粉刷成白色的建筑群。 殖民地行政官邸。德利公司总部。荷属东印度皇家陆军营房。 情报很清楚:核心守军约一百人,主力是刚从亚齐前线调下来的荷兰本土正规军,辅以数量不明的爪哇雇佣兵,那些比荷兰人的“忠诚猎犬”。 他们的武器是博蒙特单发步枪。一种需要手动拉栓、装填一发、射击一发的古董。 阿吉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到扭曲的弧度。 三百对两百 不, 他身后,有在古巴蔗田里用砍刀杀出重围的亡命徒,有太平天国的老鬼,有曾经卑诗金矿的武装。他们现在不信上帝,不信神佛,他们只信奉杠杆拉动时那清脆的“咔嚓”声。 如果这支优中选优的恶鬼打不赢,阿吉会亲手把自己沉进这片淤泥。 更何况,南面,辛丑率领的佯攻部队即将点燃德利公司的烟草仓库。 “靠岸!” 阿吉低喝一声,第一个跳下舢板,双脚猛地踩进河岸的烂泥里。 “哗啦!” 队员们如同水鬼般涌出,迅速在椰子林和低矮灌木丛中散开。 “咔嚓...咔嚓...咔嚓...” 黑夜中,此起彼伏的金属撞击声连成一片。那是温彻斯特连珠枪拉动杠杆、将.44口径黄铜子弹推入枪膛的声音。 这是今夜最美妙的交响乐。 阿吉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火药和烂泥的死亡气息,让他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 他拔出腰间的短刀,回头看了一眼。 微弱的月光下,那三百张脸,每一张都因极端的亢奋而显得狰狞、扭曲。 手在抖,心在跳。 荷兰猪,爷爷来收租了! ———————————————— 彼得詹森下士打了个哈欠,用力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该死的苏门答腊。 该死的蚊子在他耳边盘旋了一夜。他来自乌得勒支,一个凉爽、宁静的荷兰小城。 在街道上散步的时候满是青草和树木的微凉的清爽气息。 但在这里,他只能闻到自己身上那套深蓝色knil毛料军服在汗水和湿气中发酵后散发出的酸臭。 他被派到了棉兰这个鬼地方已经很久没洗澡了。 据说是因为那些该死的华人苦力和亚齐人联合造反。 “保持警惕!”那个在亚齐丢了半只耳朵的老兵上士吼道,“别打瞌睡!” 彼得撇了撇嘴。他和他疲惫的小队被派来看守行政官邸的侧翼。所谓的“街垒”,不过是用几个装满沙土的烟草木桶和几根烂木桩临时堆起来的障碍物。 “嘿,彼得,换班了。” 同伴汉斯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来一个装着劣质杜松子酒的军用水壶。“喝口吧,这该死的地方。” 彼得刚接过水壶, 南面,仓库区方向,枪声炸响! “砰砰…砰!砰砰砰!”那声音又急又脆,完全不像是他们熟悉的博蒙特步枪那种沉闷的声音,倒像是……像是美国人用的那种快速猎枪 “敌袭!” 彼得猛地扔掉水壶,抓起身边的博蒙特步枪。那该死的、长长的刺刀差点戳到汉斯的眼睛。 “是叛匪!他们在攻击德利的烟草仓库!”老兵上士大声喊道,“保持警惕!稳住防线!” “子弹上膛!准备射击!”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真正的死亡,从他们正前方的黑暗中,扑面而来。 不是“哒哒哒”。 那是一种彼得詹森很少听过的、如同工厂开工般的恐怖轰鸣!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那不是枪声。 那是一堵由几百把连发步枪同时开火组成的、滚烫的、撕碎一切的钢铁之墙! 彼得甚至没看清敌人。 他只感觉胸口仿佛被一柄烧红的攻城锤狠狠砸中。 他“呃”了一声,低头看去。 .44口径的温彻斯特子弹,在近距离击中了他的胸骨。 彼得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前胸出现了一个喷涌着鲜血的窟窿。 他想呼吸,但空气混着血沫从他的喉咙和胸腔破口处一起发出“嗬嗬”的嘶鸣。 视线迅速模糊,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一片旋转的血红。 他最后看到的景象—— 是无数穿着黑色短衫的魔鬼,沉默地从河岸边的黑暗中涌出。他们手中的武器还在不停喷吐着火焰。 他看到汉斯,那个刚递给他酒的同伴,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给他的单发步枪装填第二发子弹。 七八发子弹几乎同时命中汉斯的腹部。 汉斯没有倒下,他上半身和下半身几乎被打成了血葫芦,他像个破布袋一样对折,跪倒在地,内脏流了一地。 世界,陷入黑暗。 ———————————— 南面枪声一响,阿吉便如同一只被压抑到极致的猎豹,第一个冲出了掩体! “杀——!!”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手中的温彻斯特率先打响了屠杀的序曲! 密集的子弹瞬间将街垒后的荷兰哨兵打成了血雾! 一个哨兵的脑袋被三发子弹同时命中,整个头颅像被重锤砸烂的西瓜一样爆开,红白之物混合着骨茬,溅满了沙袋! “冲进去!碾碎他们!” 阿吉身先士卒。 三百名突击队员沉默如铁,他们以惊人的速度冲过泥泞的河滩,一边冲锋,一边用手中的杠杆式步枪保持着不间断的、毁灭性的射击! 荷兰守军的抵抗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 一个荷兰军官挥舞着指挥刀,试图组织抵抗,他刚把“开火!”的口令喊出一半—— 阿吉身边的三个老兵同时抬手,三声脆响。 军官的喉咙、胸口、腹部同时炸开三个血洞。他像个木偶一样向后倒去。 阿吉一脚踹开德利公司总部那大门。 大厅里才刚刚亮起煤气灯,几个睡眼惺忪、穿着丝绸睡衣的荷兰办事员惊恐地尖叫着。 沉默的战士们步履不停。 “砰!”一个办事员试图躲到一个立柜后面。子弹直接穿透了木板,将他的脊椎打断,他抽搐着倒在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地面。 “啊——!” 另一个高个子荷兰人试图从窗户跳出去。一名九军老兵嫌开枪浪费子弹,他一个箭步上前,反握步枪,用那坚硬的枪托,狠狠地、自上而下地砸在了那人的后脑勺上!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那人的头骨应声碎裂,颅腔内的红白之物,混合着金色的头发,如同被挤爆的番茄,溅满了整片落地窗和壁纸上。 战斗迅速向纵深发展。 突击队员们分成若干个三人火力小组,沿着走廊和楼梯,逐屋逐室地进行清剿。 “轰!”一扇门被踹开。 “砰砰砰!”先往里打空三发子弹。 “冲!” 枪声、爆炸声、濒死的惨叫声、女人刺耳的尖叫声、玻璃碎裂声、家具倒塌声…… 地狱,降临棉兰。 —————————— 河对岸高地上,李庚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脸色冷峻如冰。 阿吉的突击如同一把烧红的刺刀,精准地捅进了荷兰人的心脏。 但他强大的自制力,让他注意到了那些致命的细节。 荷兰人的抵抗正从最初的混乱中恢复过来。一些加固过的街垒和二楼的白色荷兰风格建筑里,博蒙特步枪沉闷的“轰!轰!”声开始变得有组织。 每一次“轰”响,都伴随着一股巨大的、遮蔽视线的灰白色硝烟。 这些黑火药的硝烟,正开始给阿吉的突击队造成麻烦,但也暴露了火力点的位置。 “癸卯!”李庚喊道。 “在!” 赵传薪立刻应声,他正指挥着炮手们紧张地调整着两门科霍恩式臼炮的射角。 “情况不对,炮不能藏着了!” “看到河对岸那个带钟楼的白色小楼了吗三楼窗口!那里是荷兰人的一个指挥所,一个该死的安汶下士正在指挥!给我把它砸进地里!” “开炮!砸碎为止!” “明白!”赵传薪迅速计算着距离和风向,对炮手下达指令, “目标,钟楼!表尺四百一!……放!” 炮手熟练地装填炮弹,点燃引信。 “嗵!!” 一声沉闷的炮响,炮弹带着尖啸声划破夜空。 第一发炮弹稍稍偏离,落在了钟楼旁边的空地上,炸起一蓬泥土和碎石。 赵传薪脸色十分难看,嘴上直接骂出了声,即便是河岸边风大,也足足等了十几秒,硝烟被吹散, “复位!……重新瞄准!……放!” “嗵!!” 第二直接从三楼的窗口一头扎了进去! 短暂的沉寂后——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中,整栋小楼仿佛被一只巨锤击中! 火焰和浓烟从所有的窗户喷涌而出!那栋建筑不是倒塌了,它是“呕吐”出了自己的砖石和木料。 那个顽固的火力点瞬间哑火了。 “叼那妈!” “再来!” 李庚吼道,但眉头并未舒展。 他更担心的是辛丑。 南面仓库区的枪声……太稀疏了。 在视野里,那片区域的火焰只在原地燃烧,没有按计划向核心区推进。 “甲辰,联系辛丑!问他那边到底他妈的什么情况!”李庚对后方的传令官林旭吼道。 “庚寅,还没联系上!” 林旭焦急地满头大汗,“派出去的两拨传令兵……都没回来!他们可能遭遇了荷兰人的预备队!” 李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辛丑麾下虽然人多,但大多是新兵,真正的战斗力远不如阿吉率领的“恶鬼”。 如果他们在南面被荷兰人缠住甚至击溃,那么阿吉的突击队将立刻陷入被两面夹击的绝境! “命令阿吉!”李庚当机立断,“暂时停止向纵深推进!巩固已占领区域,建立环形防御!注意警戒来自南面和码头方向的敌人!” 同时,他命令赵传薪将炮口转向南面仓库区方向。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最初的奇袭红利已经吃尽,接下来,将是硬碰硬的血战。 李庚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指挥这盘棋局的沉重压力。他必须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下,用自己人的命,去赌一个未知的明天。 —————————————————————— 棉兰南郊。 周中简正被钉死在一条排水沟里。 他妈的计划。 计划是制造混乱。是用他手上这群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那些刚放下锄头镰刀的苦力新兵、那些眼珠乱转的三合会刀手、那些只认钱的本地流氓——去点燃仓库,去“袭扰”,去扮演一群待宰的羔羊,把荷兰人的注意力从阿吉的主攻方向上引开。 但他没想到,他撞上的是一群屠夫。 驻守在这里的,不是他预想中那些挺着啤酒肚的种植园护卫。 是荷属东印度皇家陆军的一支精锐——一个由亚齐战争的欧洲老兵率领,至少五六十个安汶辅助部队组成的混合守备队。 袭击刚一开始,周中简就知道自己错了。 “gawaaaaaiiii!” 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安汶语警报,划破了仓库区的寂静。 紧接着,不是零星的还击,而是一堵墙。 安汶士兵的反应太快,没等周中简突进到位,至少十几杆枪就同时齐射,喷发出滚烫的、由铅弹和浓烟组成的死亡之墙! “砰砰!!” 一连串轰鸣,在前方炸响。 黑火药遮天蔽日的灰白色硝烟,瞬间吞噬了整个街道。 在那浓烟亮起之前,周中简眼睁睁地看着冲在最前面的那排三合会刀手——他们不是倒下,他们是“消失”了。 11毫米口径的博蒙特重型铅弹,在近距离拥有无法想象的恐怖动能。子弹击中人体,不是穿出一个洞,而是砸出一个大窟窿。 在杀伤力方面,点四四口径的连珠枪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一个刀手的胸膛当场被掀开,整个人像个破烂的血袋一样向后抛飞。另一个的半个脑袋直接不翼而飞。 冲锋的队伍,在这堵墙面前,瞬间“蒸发”了。 “啊啊啊啊——!!” “鬼啊!!” 那些操训不久,组织起来的流氓和新兵,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武器。他们的勇气在这一秒钟内彻底崩溃。 他们没有撤退,而是直接溃散了。 他们尖叫着,扔掉手中的武器,掉头就跑,反而一头撞进了后续跟进的、周中简真正的九军骨干的阵型中。 “不准退!!” 周中简双目赤红,从排水沟里一跃而起。 “谁退!老子现在就杀了他!” 他一把抓住一个正哭喊着逃跑的新兵,手中的长刀没有丝毫犹豫,从那人的后颈狠狠劈下! “噗嗤!” 滚烫的鲜血和脑浆,溅了周中简满脸。 那具无头的尸体向前跑了两步,才轰然倒地。 这血腥的一幕,暂时镇住了那些溃兵。 他身边的几十个九军骨干,那些真正的恶鬼,一半人沉默地半跪在地,用温彻斯特步枪与敌人对射,另一半人则用枪托和刀背,把那些溃兵往回赶。 “先不管他们了!跟我冲!” 周中简知道,在安汶士兵冷酷的点射面前,士气已经崩溃,任何整肃都是徒劳的。 唯一的活路,在前面。 拉近距离,拼射速! 赫勒斯无数次跟他们讲过,没有足够精锐的队伍,永远不要跟帝国的正规军拼阵地战! 他将那柄还在滴血的长刀往地上一插,从牺牲的战友手里夺过一支温彻斯特。 “杀!!!” 他冲了出去。 他甚至不去瞄准。他只是疯狂地拉动杠杆,将复仇的子弹泼向那片不断喷吐着硝烟的黑暗。 “咔嚓-砰!咔嚓-砰!咔嚓-砰!” 杠杆步枪清脆的射击声,在博蒙特步枪沉闷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孤单而又决绝。 几个呼吸间,他打空了弹仓里的16发子弹。 “杀啊!” 他身后,那些被他的血勇感染的九军老兵,以及少数被逼到绝路的新兵,也呐喊着跟了上来。 然而,荷兰人的防御工事,如同海啸中坚固的礁石。 “砰!砰!砰!” 博蒙特步枪的每一次射击,都伴随着一个冲锋者被重重击倒。子弹带着巨大的能量,将他们打得翻滚在地,血肉模糊。 “嘶——!” 一颗流弹擦过周中简的胳膊,灼热的子弹瞬间撕裂了他的肌肉,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感到一阵麻木和冰凉。 “炸开它!!” 周中简对着身边一个满脸硝烟的老兵吼道。 那老兵,一个太平天国余孽没有回话。他只是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了一下。 他拎起两个绑在一起的“锡罐头”,迎着弹雨,冲向了那个火力最猛的、由沙袋和烟草桶组成的荷兰人阵地。 “砰砰砰!” 他踉跄了一下,但脚步未停。 一声巨响,火光冲天! 这种自制的锡罐头威力不大,但是里面填充了很大的药量和碎铁片,爆破面太广,泛起浓烈的硝烟和惨叫。 安汶人一样挡不住满身的撕裂和贯穿伤! 那个阵地里十几杆枪的咆哮声,短暂地中止了。 “冲——!” 周中简抓住这用生命换来的间隙,再次发起了冲锋。 这一次,他们终于冲破了荷兰人的第一道防线。 然后,地狱真正的模样,开始了。 巷战。血腥的肉搏。 在狭窄的、堆满烟草包的仓库过道里,火枪很快就失去了意义。 这是一场钢铁和牙齿的搏杀。 一个九军老兵和一名高大的荷兰士兵同时开枪,子弹打空。两人怒吼着,用枪托狠狠砸向对方的脸! “噗!”荷兰士兵的鼻梁塌了下去。 “咔!”老兵的下巴被砸碎。 两人同时倒地,扭打在一起,用手指去抠对方的眼睛。 一名安汶士兵,挥舞着他们那标志性的、锋利无比的短剑,如同一个旋风。他一刀就砍下了一名新兵的胳膊。 周中简体力耗尽,被几个老兵死死护在身后。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冲上来的安汶兵,将刺刀捅进了一名护卫他的老兵的腹部。 那老兵没有惨叫。他只是死死抱住那个安汶兵,然后用力冲到了敌人的人堆里,被子弹贯穿! “嗬...嗬...” 鲜血,从两人的嘴角同时涌出。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色微明。 当核心区的枪声渐渐平息时,周中简拄着刀,试图站起来。 他失败了。 他环顾四周。 仓库区一片狼藉,到处是火焰和浓烟。 面积庞大的烟草仓库里,地上,铺满了尸体——穿着军服的荷兰人,缠头的安汶兵,以及更多、更多的,穿着短衫,胳膊绑着汗巾的九军。 他身边,还能站着的,只剩下不到几十人。 个个带伤,人人浴血。弹药早已耗尽。 那些新兵和三合会分子,跑了大半,剩下的,都成了这一大片烟草仓库的血色地板。 周中简成功了。他用自己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把这支荷兰精锐死死地钉在了南郊。 他赢得了战术上的胜利,却输光了自己的筹码。 他靠在还在冒烟的墙上,听着远处传来的、阿吉那边的、逐渐平息的枪声,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突然冲着外面的空地大喊, “再来!” “红毛,来取我的命!” 荷兰皇家东印度陆军 荷兰皇家东印度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