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江岸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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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夜溪撞进洛川怀里的瞬间，仿佛被粘稠的蜜糖拉长了，又在剧烈的嗡鸣中疾速回弹。冲击力结结实实，却被一股骤然而生、不容抗拒的暖意奇异化解。 洛川的手臂几乎是本能地收紧，将她冰冷纤细、微微颤抖的身体牢牢圈锢在怀中，两人间最后一丝缝隙彻底消失。她的额头和鼻尖重重抵在他下颌骨与锁骨间的凹陷处，冰凉如初雪消融，带着清泉的润意。那点撞击带来的细微痛楚，被更汹涌的感官巨浪彻底淹没。 夜溪急促又无助的呼吸，像被疾风惊扰的、带着寒露的薄雾，毫无预警地、一阵阵地拂过他脖颈最敏感的那片皮肤和上下滚动的喉结。每一次细微的热气拂过，都像点燃了微小的火花，灼烧着从未被如此触碰过的神经末梢，带来一阵阵心悸的麻痒。 最撼动心魄的，是透过单薄布料传来的、清晰得惊人的心跳！她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擂动，快得如同冰层下濒死的幼鹿在绝望挣扎，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混乱地撞击着洛川同样剧烈起伏的胸膛。 咚！咚！咚！咚！ 这急促微弱却带着千钧之力的搏动，穿透骨骼肌理，直接撼动了他胸腔里那颗骤然失序的心脏！两颗心脏在紧密无间的拥抱中，以从未有过的距离，共享着劫后余生的狂乱节奏，轰鸣声盖过风声水浪，在洛川的耳鼓里疯狂交叠、回响！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悸动在血液中奔涌炸开。 还有那气息！ 她天生的、凛冽如深冬寒潭的冷冽体香，被这剧烈的情绪蒸腾起来，浓烈地、霸道地融入他灼热的呼吸。像是雪后松针的清冽，又似月光穿透冰晶的冷辉，带着一丝奇异的生机，彻底冲刷掉江风的腥气，独占了他的嗅觉。冰冷中，透着一丝属于活物的、微暖的战栗。 她那银色的长发彻底乱了。几缕冰凉柔顺如月光绸缎的发丝在撞击和紧拥间挣脱束缚，慌乱地拂过他的侧颊、下颌，甚至有几缕钻进他微敞的领口，缠绕在脖颈深处。每一次若有似无的冰凉撩拨，都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痒意直钻心底。 洛川全身僵直，感受着怀里纤细骨架的颤抖渐渐从猛烈的挣扎变为虚脱般的微颤。手臂圈住她柔软的腰肢，清晰地感知到布料下那脆弱又充满韧性的弧线从紧绷到微微放松的过程。她的脸深深埋在他胸前肩颈处，那滚烫的潮红似乎隔着衣料都能灼伤他的皮肤。环抱她的手臂皮肤异常敏感地发烫，一种混合着保护欲、惊魂未定和难以言喻的洪流在胸口激荡冲撞。 空气粘稠得几乎凝固，时间停滞。 直到夜溪交叠在胸前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带着试探推了一下洛川的手臂内侧。 洛川才如同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手臂的力道。 怀抱骤然一空。 那股清冽冷香连同冰冷微暖的触感、狂乱的心跳一同被抽离，只留下肌肤上残留的冰凉和瞬间席卷而来的巨大空虚感。鼻尖却还顽固地萦绕着她独特的气息烙印。 夜溪踉跄着后退一步，深深垂着头。银瀑般的发丝彻底将火烧云般的滚烫脸庞严严实实地遮住，仿佛要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她双手死死交握在身前，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纤细的肩胛骨在单薄校服下清晰地绷紧，随着急促的呼吸轻微起伏。整个人如同一朵在寒风中骤然受惊、紧紧闭合的雪昙花，散发着冰冷而强烈的羞怯与无措。 洛川只觉得喉咙异常干涩发紧，指尖微微发麻，残留着奇异的微震感。他狼狈地别开视线，目光落在堤岸石缝里一株顽强挣扎的无名小草上，生平第一次尝到手足无措的局促滋味。胸膛间，方才被她额头鼻尖磕碰又被心跳疯狂冲击的地方，依旧残留着灼热的酥麻。 这时的他，莫名地庆幸拾柒不在身边。 沉重的沉默再次笼罩两人，比之前更甚。那混乱交织的气息仿佛还在无声地回荡，与江水浓重的腥味缠绕交织，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暧昧与尴尬。 洛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沙哑和那份莫名的燥热。目光掠过少女低垂的、泛着珍珠光泽的银色发顶，开口问道，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刻意压制后的平稳：“你......家在哪” 夜溪的身体似乎绷得更紧了些，沉默了几秒，才有一个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低不可闻的回应：“......梧桐巷......学校西边......” 细碎得如同风卷过枯叶，带着浓重的鼻音。 话音刚落，她又将头埋得更低，恨不能将自己缩进那片银色的壳中，彻底消失。 洛川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扫过她那副拒人千里的脆弱姿态，没再多问一个字。 “......走吧。” 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转身迈开步子。 这一次，他完全没有心思再去留意身后的距离是否还维持在那精确的“半步”。脚步落在青石上，显得有些心绪不宁，甚至带着点逃离的意味。 身后传来细微的、迟疑的动静。 夜溪停顿了片刻，才像受惊的小动物般跟上。 然而，那标志性的距离显然被仓惶地拉大了。不再是规矩的半步，更像是隔开安全线的“一步半”。每一步她都走得极其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轻盈，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她将脸深埋在银色发丝下，仿佛要将那个清晰灼人的拥抱痕迹彻底隔绝在视线之外。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未散暧昧与强烈尴尬的沉重沉默沉沉地压在两人之间。这沉默里充斥着某种被强行打断却依然余波荡漾的奇异张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粘稠、更加难以打破。 洛川闷头走在前面。 锁骨下方仿佛还残留着她冰凉额头和鼻尖撞上来的微痛。 颈间似有那急促清冷呼吸拂过的、挥之不去的微痒。 鼻尖更是顽固地萦绕着那股独特的冷香，如同鬼魅，缠绕不休。 这些纷乱的感知纠缠着他，让一贯沉稳的步伐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僵硬。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投向越来越复杂、破败的环境，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走了不知多久，空气渐渐变得污浊粘稠起来，混杂着旧木腐朽的酸气、陈年尘土的呛鼻和隔夜饭菜的微馊恶臭。 洛川的心绪远不如脚步平稳。方才那个惊心动魄的拥抱，像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锁骨下的触感、颈侧的微痒、鼻尖冰冷的松雪气息......这些无形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感知，让他的心神飘忽不定。 前方，狭窄的巷道被更小的岔路撕裂成三股，如同迷宫深处伸出的、散发着霉味的漆黑爪牙。 他下意识顿住脚步，拧紧眉头，努力辨认着方向。 他完全忘了身后那微妙拉开的距离，以及那个同样深陷在混乱思绪中、只凭着本能和洛川的背影向前机械挪动的少女。 咚！ 一声结实的、带着闷响的撞击，毫无预兆地发生。 两人都措手不及。 夜溪完全没反应过来，额头和精巧的鼻尖就毫无缓冲地、结结实实地磕在了洛川背脊正中——肩胛骨下方那片坚实紧绷的肌肉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布料，少年挺拔骨骼和紧绷肌肉的硬朗触感异常清晰、不容忽视地传递过来。 “唔......” 一声极其短促、细若蚊蚋、带着痛楚和惊惶的闷哼，不受控制地从夜溪紧抿的唇缝中挤出！ 冰蓝色的瞳孔骤缩，纯粹的惊吓瞬间压倒了所有羞涩！她像只受惊到极点的兔子，猛地、用尽全力向后弹开一大步！银发因剧烈的动作剧烈飘荡，划出一道惊慌失措的光弧。 后背被柔软冰凉猝然一撞，位置敏感（肩胛骨下微微内陷处）又毫无防备，洛川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混合着惊愕、熟悉的冰凉触感以及那股骤然逼近的冷香的复杂感觉，如同微小电流从撞击点“嗖”地窜上头皮，带来一阵心悸的麻痒。他清晰感觉到身后气息的瞬间凝滞、那声压抑的抽气，以及拉开距离带起的微凉气流拂过后背。 空气再次冻结，尴尬几乎凝成实质。 洛川下意识想回头，脖颈肌肉绷紧却又硬生生僵在半途。方才江边拥抱的记忆还未消散，背上这一下又添了把火。一股燥热从耳根迅速蔓延，脖颈皮肤下奔流的血液热度清晰可感。他甚至能“听到”她弹开后残留在空气中那剧烈波动的惊恐和无地自容。 巷口模糊的阳光在地上投下两个沉默僵硬的影子，拉得老长。 “......对......”一个卡在喉咙深处、细若蚊鸣、破碎不堪的字音从身后传来，随即被更深的死寂彻底吞没。 洛川深吸了一口弥漫着铁锈和腐朽气息的浑浊空气，强压下喉间的干痒和那股莫名的燥热。他没有转身，只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旁边剥落龟裂的灰黄墙皮，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平稳，竭力维持常态，但紧绷感依稀可辨： “路口。往哪边” 夜溪僵在一米开外，像座冰冷的雕塑。方才惊吓的心跳未平，此刻又被自己的笨拙撞上和那声闷哼带来的巨大羞耻彻底淹没。银色长发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屏障，深埋下去的脸颊恐怕红得能滴出血来，小巧的耳尖也透出诱人的粉红。她恨不能原地裂开，消失不见。 过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几秒钟。 那只苍白纤细的手才极其缓慢、带着万般抗拒地抬起来。指尖蜷缩着，仿佛有千斤重。终于，伸出一根手指，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近乎仓惶地指向最右侧那条幽深、光线昏暗、霉味最重、散发着下水道气息的巷道口。指尖刚触及那个方向，就如被滚烫的烙铁灼到般，猛地缩回宽大的袖口深处。 依旧无声。 但这无声的指向仿佛耗尽了她所有残存的力气。她垂着头，袖口中的指尖死死掐着掌心的软肉，试图用尖锐的痛感压下那焚烧全身的羞赧和想要逃跑的冲动。 洛川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条破败得如同城市疮疤的巷道，眼神骤然一沉。方才因意外接触而荡漾的涟漪迅速被眼前的景象带来的沉重现实感覆盖。那些微妙的悸动被挤压到角落，只剩下熟悉的、带着酸涩的沉重。 “......走。” 他率先踏入那片浓重的阴影，脚步声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沉闷回响，带着一种踏入未知的决然。 夜溪在原地迟滞了一瞬，才抬起灌了铅般沉重的腿跟上。这一次，距离被拉得更开，足有整整两步。每一步都走得僵硬笨拙，甚至带上了点同手同脚的意味。目光死死锁定脚下坑洼不平、污水横流的地面，不敢看前方那个背影一丝一毫，银发彻底隔绝了整个世界。 无声的张力在两人之间蔓延发酵。 沉默不再是悬停的凝滞，而是变成了一锅正在咕嘟冒泡的浓稠浆糊，里面混杂着青涩的尴尬、强装的镇定、和一种笨拙接近后慌不择路的退缩。所有感觉都陌生而不受控制，像无数微小的羽毛持续搔刮着心尖，痒得让人烦躁又无措。 最终，在那条弥漫着刺鼻恶臭、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裂缝前停下。阁楼锈迹斑斑的铁梯在昏暗中如同凝固的干涸血迹，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夜溪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一丁点回头的迹象。纤薄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影子，又像急于归巢躲避的受伤小鸟，“唰”地一下滑进了那条散发着绝望气息的缝隙深处，动作迅捷得如同逃离，瞬间消失在阁楼投下的、令人窒息的阴影里。 洛川停在缝隙口，浓烈复杂的恶臭扑面而来：陈腐的垃圾、绝望的霉烂、污水的腥臊......还有一丝淡得几乎察觉不到、却被他敏锐捕捉并刻入记忆的清冽冷香残留，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弱月光。 他看着那狭窄黑暗的入口和其后摇摇欲坠的陡峭铁梯，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沉重得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也一并压下了胸腔里所有翻腾的、尚未理清的涟漪和燥热。 他迈步，踏入了那片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