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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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豫明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脸色灰败。 他把公文包往椅子上一放，终于还是艰难地开口，对父母说道：“爸，妈……敏之的母亲，从广州过来了。” 他将岳母云舒今天如何找到他单位，在门口说的那些关于“骗婚”、“找领导”、“去交大”的尖锐话语，几乎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越说声音越低，头也埋了下去。 方母听完，先是惊愕，随即脸上露出强烈的不赞同，她放下筷子，语气带着责备：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个岳母，怎会去……去劝自家囡囡离婚啊这成何体统！” 她转向方父，带着一丝急切商量道：“你看，要不要我们老两口过去一趟，去找亲家母好好讲讲劝劝她咯总归不能真让他们就这样散掉吧” 方父一直沉默地听着，眉头紧锁。此刻他缓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神色远比妻子清醒和凝重： “她能说出这样的话，直接找到豫明单位去，这就是铁了心要支持敏之离婚，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打算留了。咱们现在过去，说什么赔罪还是求情只怕都是自取其辱，碰一鼻子灰。” 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儿子，做出了决断：“那就离吧。总不能因为这件事，真闹到豫明单位人尽皆知，让他以后在领导同事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前途要紧。” 方豫明猛地抬头，眼中还存着一丝侥幸和不甘：“爸，就……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非得走到这一步” “现在离婚，还算彼此留份体面。”方父说，“这层窗户纸已经被你岳母捅破了，如果真等她闹起来，对你的影响可就大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沉吟片刻，对方母吩咐道：“亲家那边，我们确实还得去一趟。你准备些像样的礼品，明天我们走一趟。” 方母愣住了，十分不解：“这都要离咯，还上门去做什么” “你目光要放长远些。”方父压低了声音，分析着其中的利害关系。“我是想着，就算豫明和敏之离婚了，我们两家的关系，往后最好还能维持住一份友好的往来。” “你别忘了，豫晴的小叔子当年当兵名额卡壳，是敏之爸爸帮着疏通的关系。还有，敏之父亲刚升了职，她云家舅舅那边，前两年也调回了北京，她亲哥哥毕业后就直接进了部委，前途无量。” 他顿了顿，看向儿子，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咱们不能因为小辈离婚，就跟苏家把关系彻底搞僵了。更何况，还有念念在呢，她是两家的血脉，这条纽带就断不了。” 方豫明默然地点了点头，内心复杂万分。苏敏之不仅家世背景优越，自身也极其优秀出色，他内心深处是真的不想离婚。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虚掩的房门后面，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屏息凝神地贴着门缝——那是刘小磊。 他把大人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句“那就离吧”。黑暗里，他的眼睛闪过一丝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冷光。 他心里默默地想着：终于，要离婚了。 次日清晨，方豫明到民政局门口的时候，苏敏之已经站在那里了。 她穿了一件素色的长裙，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敏之……”方豫明喉头干涩，上前一步，艰难地开口，似乎想再说些什么。 苏敏之转头望了他一眼，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淡淡开口：“先去把手续办完吧。” 方豫明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只得点点头。 办理离婚手续的房间简单而肃静。 两人隔着一张旧木桌坐下，各自拿起笔，沉默地填写着表格。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女工作人员接过他们填好的表格，扶了扶眼镜，依照程序，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开始了例行的询问。 “双方都是自愿来办理离婚的吗” 两人几乎是同时点了点头，没有看对方。 “离婚原因是什么”工作人员继续问道。 方豫明看了苏敏之一眼，苏敏之抬起眼，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一段与己无关的文字：“性格不合，感情破裂。”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似乎对这种千篇一律的回答早已习惯。 她翻看了一下他们提交的离婚协议，关键问题落在了孩子身上： “关于孩子抚养的问题，你们都商量好了吧协议上写的是由女方抚养，男方按月支付抚养费并享有探视权，是这样吗” “是，都协商好了。” 工作人员放下协议，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最后一次，也是必须履行的调解努力，语气恳切： “离婚是大事啊，关系到两个家庭，更关系到孩子。你们都……考虑清楚了吧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考虑清楚了。”苏敏之的回答迅速而肯定。 “……清楚了。” 手续办得出乎意料地快。很快，他们各自拿到了一张纸。 这就是这个年代的离婚证——一张对开的、类似奖状大小的纸。上面用钢笔或打字机清晰地填写着双方的基本信息、简略的离婚原因（感情破裂），以及今天的日期。 最下方，盖着区人民政府民政局鲜红的公章。没有照片，没有塑封，就是这样一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纸，宣告了一段婚姻关系的正式终结。 民政局的大门口，人来人往，阳光从高处斜洒下来，把青石台阶映得发白。 方豫明快走几步，追上前面的苏敏之，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慌乱： “敏之……你等等。”他挡在她面前，目光恳切地望进她平静无波的眼底，“你信我，这些年，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从一开始到现在，我是真的喜欢你……我……” 他的话哽在喉咙里，似乎还想用苍白的语言抓住些什么。 苏敏之停下了脚步，她只是微微垂着眼，仔细地将这张离婚纸折好，收进包里，没有再看方豫明一眼，转身先一步离开了民政局。 方豫明捏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张，站在原地，纸张的触感冰凉。 他就这样站着，眼睁睁看着那个他曾无比熟悉、曾以为会相伴一生背影，走得那样干脆，没有丝毫留恋消失在门口的光亮里，恍惚间才真正意识到，他和苏敏之之间，至此，已是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