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要算的准,你添点,再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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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堂里最后一点天光,被厚重的门帘彻底隔绝。 一盏昏黄的孤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斜又长,在墙壁上无声地对峙。 空气里弥漫着老旧木材与香烛混合的独特气味,沉闷,压抑。 王江端坐着,手指在桌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粗糙的木头纹理。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频率,平稳,有力,像一台精密运作的钟表。 对面的徐业,脱下了一身象征权力的西装,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衫。 但他坐在那里,就自成一个气场。 那是一种长年累月发号施令,掌控他人生死才能养成的气场。 即便他脸上挂着笑,眼底深处却是一片不见底的寒潭。 “不好算,也得算!” 王江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开口。 “你这得再加点钱!“ 徐业的表情开始扭曲,你他妈,是要钱不要命吧! 王江淡道:“你看你这个字啊,上方“木”字结构,散发着草木生发的青气。下方“子”字结构,却萦绕着一缕幽微的水汽,阴冷,沉静。而整个字,又被一层若有若无的,锋锐的白金色气运笼罩。那是金石之气。木、水、金。三种气运,围绕着一个字,互相纠缠,彼此冲撞。我要再加三百块,一点不过分。” 谁他妈的钱,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吧! 谁家地主也没有余粮啊。 经费可再经不起这么烧的 徐业的冷笑扩大了几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只能再加一百,要不然----。” 王江立马说:“可以。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生意嘛!” “快说!”一百元又拍在桌上。 王江点了点头,将钱收起来前,还捏了捏真假。 看得徐业直龊牙花子。 王江道:“寻物金表,五行属金。而你写的这个‘李’字,上为木,下为子,子为水,金克木。” 王江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 “你的失物,克制着‘李’字中的木位。这代表,表,不在常规的木质家具表面,比如桌子、柜子上。” “它现在很可能,被同样属金的物体覆盖,或者包裹着。” 徐业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王令继续道。 “金生水。” “‘李’字下方的‘子’,五行为水。金生水,代表你的金表,趋向于北方的水位。” “但水亦能泄金气。这象征着物品的能量正在被消耗。” “如果我没算错,那只表,应该已经停了。” “机械表上旋都动不了。或者确切的说已经破损,或者被人为打开过。” 徐业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下为‘子’,在十二生肖中为鼠。鼠性,喜小而暗。” “所以,你要找的地方,是夹层,或者是暗街。” “比如公文包的内衬,抽屉的夹缝,又或者,是折叠起来的衣物口袋里。” “‘子’,也为一天十二时辰之首,有顶端之意。也可能是高处。” “书架的顶层,甚至是吊顶的缝隙。” 王江每说一句,徐业眼中的惊疑就加深一分。 这些推断太过精准,精准得让他心底发寒。 “最后一点。” 王江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直刺入徐业的眼底。 “‘李’字含‘子’。子,也指代孩子。或者,生肖属鼠的人。” “这只表,或许被孩子无意中拿走。又或者,它现在的位置,靠近某个与‘子’姓相关的人或物。” “比如,姓孙,姓孔的人。” 王江说完,便不再言语,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 整个店堂,只剩下徐业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脑中一片混乱。 王江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击在他记忆的某个角落。 金克木……金生水…… 子为鼠,喜小而安…… 还有那个落网之鱼,他们抓的舌头交待,那个人现在化名叫刘强的,原来正是叫孙正国。 难道是孙正国追上了老李,然后杀了他,又夺走了暗藏名单的金表。 这些玄之又玄的词句,在他脑中飞速组合,最后,指向了一个他绝不愿回想的地方。 老李住的的那间房。 他查看过,他房间地板下的电台,隐蔽的夹层,却没有仔细搜他床下的那个破旧的铁皮箱子 徐业甚至猛地回想起来,那天他去现场,有个半大的孩子就躲在对面楼下,那时手里似乎紧紧攥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尸体上,谁也没有在意一个孩子。 难道…… 被人捷足先登 这个念头,让徐业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事情可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不禁信了王江的话,一二分。 不,是三分,甚至五分。 这个王江,听说他祖上还是有点本事的。 莫非是真能算 不禁问说:“这个范围太大,能不能缩小些” 王江一撇嘴 徐业立马又丢出200元。 王江立马财迷似的收了,笑一笑,露出八颗牙:“李字水木相生却携金行,表未远遁,反因金木相斥藏于金属与水的交界之处,愿您觅得良机,完璧归赵。” 徐业站起来就走,他有了思路。 出门回头,王江在那翘着脚数钱。 俩伙计见他一走,立马跑回去,一起喜滋滋:“唉呀,加餐,加餐,今天可以买只烧鹅了吧。这几天嘴里吃的太素了!” 徐业心想,他妈的要是这卦不准,一定马上杀了这个死财命的棺材仔。 但徐业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手下和帮会的人协作,很快就在金浦街的一家暗妓家中发现了刘强的踪迹。刘强反应很快,跑楼逃窜,还开了一枪。 棺材仔的卦还真没错,徐业开始全力抓捕刘强,他认定就是刘强抢回金表。 于是派人四处抓捕。 王江呢,可不知道自己的随手一卦,就害的刘强同志不幸大逃杀。 但这和王江有什么关系呢 王江自己个觉得,自己就是个老实本份的生意人呢。 还有那么一丢丢的爱国。 保密局的东西,留在手里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无论是被帮会里的人发现,还是被保密局的其他特务找上门,他都只有死路一条。 那块金表,就算再值钱,也必须尽快处理掉。 王江上辈子是个医生,和平年代的医生。 但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有些信念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东西,应该去它该去的地方。 可是,怎么送出去 再邮寄一次 王江的指尖微微发凉。 他想起上次寄信的举动,现在回想起来,全是后怕。 万一他从前世的记忆有误,若是从黄页上查到的公司地址信息有误,把情报送错了地方。 万一那封挂号信,根本没送到该收的人手上。 任何一个万一,都足够让他万劫不复。 1950年的香港,鱼龙混杂,是远东最大的情报中心。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他一个开白事店的小老板,两眼一抹黑,冒然行动,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王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老旧的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不能相信任何人。 这件事,上次办得太鲁莽了。 他终究只是个医生,现在最多再加一个白事店神棍的身份。 他没有当过间谍,做不到那份熟练与老道。 唯一的依仗,只有自己的这双眼睛。 第二天,王江跟福伯和阿彪说要去港岛那边的大药房看看行情,进点新药。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他独自一人出了门。 他没有坐车,而是在中环、上环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行走。 前些时间,若有人窥视。 他的皮肤上会始终萦绕着一种被窥视的刺痛感. 他得确认今天有没有尾巴。 幸好,这天没有。 【天眼,开。】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剥离了表象,呈现出另一番光景。 视线所及之处,每个人的头顶,每间商铺的上方,都漂浮着各种颜色的气运。 银行、金铺,金光闪闪,浓郁的财气几乎化为实质,冲天而起。 警署、官邸,则笼罩在一片白中带灰的气运里,那是公门的气,却驳杂不纯,掺着私欲与晦暗。 他路过一处挂着“和记”招牌的麻将馆。 一股股黑气从门缝里滚滚而出,里面夹杂着刺目的血光和凶戾的煞气。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社团的堂口。 但他要找的,不是这些。 他需要找的,是一种特殊的“气”。 一种稳定、内敛,带着堂皇正大之气的所在。 他从早上一直走到下午,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一间毫不起眼的写字楼。 五楼,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 “永兴贸易公司”。 招牌很旧,门面不大,看起来和周围那些勉力维持的商铺没什么两样。 但在王江的天眼中,这家公司的气运却截然不同。 一层普通的商业气运,稀薄得如同晨雾,覆盖在最外层。 而在这层伪装之下,深藏着一团稳定而厚重的气。 那气运的主色调,是沉稳的土黄色,代表着根基牢固,不可动摇。 在土黄色的核心,一抹纯正的红色,正隐隐透出光芒。 那红色,浩然,博大,带着一股子百折不挠的坚韧。 找到了! 王江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膛。 他没有靠近,只是在街对面远远地观察了半个多钟头。 人来人往,一切如常。 确认没有什么异常,他才转身离开。 他找了一家文具店,买了一个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 这次,他没有再选择邮寄。 他将那块金表用油纸仔细包好,放进一个小盒子里,再塞进牛皮纸信封。 用黏稠的浆糊,将封口死死粘住。 信封上,他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地址和收件人。 “中环,永兴贸易公司,曾经理收。” 没有寄件人,没有留下一句话。 这个金表本身,就是最好的介绍信。 他回到那栋写字楼,趁着人多的时候,光明正大地混了进去。 他将那个装着一个巨大麻烦的信封,直接放到了经理办公室半开的抽屉里。 做完这一切,他下楼时,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个巨大的麻烦,总算送走了。 王江信守承诺,去大药房进了几种西药。 他发现盘尼西林,又涨价了。 这药涨价,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给那些夜总会小姐们配的“百毒消”,主要就得靠这东西消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