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来自草原的窥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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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密卫以北，一百五十里外。 一望无际的草原在夜风中起伏，如同墨绿色的海洋。 与中原的富庶不同，这里的草甸稀疏而坚韧，每一片草叶都像是在与恶劣的天气搏斗。 一座低矮的丘陵顶上，一个年轻的身影正匍匐在地，借着微弱的星光，举着一个黄铜制的单筒望远镜，望向南方。 他叫阿古拉，是瓦剌右翼一支强大部落的少族长。 与他那些只知道劫掠牛羊和女人的叔伯们不同，阿古拉的眼中燃烧着一种更为深沉的火焰，那是野心和求知欲混合的产物。 望远镜里的景象模糊不清，镜片是用不知从哪里抢来的琉璃瓦磨制的，边缘还有一圈圈的波纹。但即便如此，阿古拉依旧能看到南方地平线上那片不正常的“光晕”。 那是哈密卫。 一座不夜城。 几年前，那里还只是一个破败的土围子，他的族人甚至懒得去光顾，因为抢不到什么东西。可不知从何时起，一切都变了。 最先引起他警觉的，是那条灰色的“神路”。 他的探子第一次回报，说哈密卫的汉人修建了一条笔直、平坦、坚硬无比的灰色道路，战马在上面跑起来，比在草原上还要快。 阿古拉不信，他以为是探子喝多了马奶酒在说胡话。 直到他亲眼看到那条路。 他曾带着亲卫，小心翼翼地靠近，用马刀去砍，只迸出几点火星；用铁锤去砸，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恐惧。一种对未知的，无法理解的力量的恐惧。 从那以后，哈密卫就像一头苏醒的巨兽，一天天变得强大。 他们的商队开始贩卖一种能燃烧很久的“黑石”，有了它，部落的族人再也不用在寒冬里冻死。他们还卖锋利的铁锅和农具，让族人的生活好了许多。 可阿古拉却感到了更深的危机。 他的族人越来越依赖哈密卫的货物，为了争夺和哈密卫的贸易权，几个小部落甚至大打出手。 那个姓林的百户，像一个高明的牧人，用一把看不见的草料，就让草原上的狼群开始互相撕咬。 “少主。”一个干瘦的斥候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看清楚了。下午进城的那支车队，挂的是大明京城的龙旗，还有‘钦差’的仪仗。守城的汉狗对他们毕恭毕敬，把他们迎进了一座最好的院子。” 阿古拉缓缓放下望远镜，眼中精光一闪。 大明京城钦差 这个消息，像一道闪电，照亮了他心中所有的疑虑。 他终于明白，哈密卫那个姓林的汉人，为什么能搞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 他的背后，站着大明朝廷里的大人物！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少主，您的意思是”斥候看着阿古拉脸上变幻的神情，有些不安地问道。 “机会！”阿古拉猛地从地上坐起，兴奋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是长生天赐给我们的机会！”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一个来自京城的大官，必然带来了大量的金银赏赐。 车队本身，就是一座移动的宝库。 那个姓林的汉人，此刻必定正忙于接待这位贵客，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阿谀奉承上，这正是他防御最松懈的时候。 此时发动突袭，不仅可以抢掠到难以想象的财富，更能一举试探出哈密卫真正的实力。 那座黑色的城墙，那些会爆炸的铁疙瘩，到底有多厉害必须用族人的鲜血去亲自验证。 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如果能抓住那个大明的钦差…… 阿古拉的心脏狂跳起来。 一个活着的钦差，价值连城。 他可以向大明皇帝勒索天文数字的赎金，可以要求开放更多的关口贸易，甚至可以逼迫他们交出修建“神路”和制造“震天雷”的秘密！ 这个功劳，足以让他超越所有的竞争者，成为瓦剌右翼无可争议的领袖！ “吹号！”阿古拉站起身，对着山丘下的黑暗下令。 “少主，三思啊！”身边的亲卫队长急忙劝阻，“哈密卫如今今非昔比，城高墙厚，我们这点人……” “闭嘴！”阿古拉粗暴地打断了他，“你只看到了高墙，我却看到了墙里的肥肉！你只看到了危险，我却看到了天大的富贵！那个姓林的汉人能从一个百户变成西域之王，我阿古拉，为什么不能成为草原上的雄鹰” 他环视着自己的亲卫，声音充满了蛊惑力：“长生天看着我们！今晚，我们不是去劫掠，我们是去夺取自己的命运！用汉人的财富，养我们的战马！用汉人的高官，换我们的未来！只要冲进哈密卫，金子，女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的！” 年轻的瓦剌勇士们被他的话煽动得热血沸腾，眼中冒出贪婪的凶光。 低沉的牛角号声在夜色中响起，如同草原狼的咆哮。 山丘之下，黑暗的草原上，一双双眼睛亮了起来。 一个个黑色的剪影从草地上站起，翻身上马。 他们是阿古拉的精锐，是他用无数次战斗和劫掠喂养出来的三千匹饿狼。 没有喧哗，没有呐喊，只有马蹄踏在草地上的沉闷响动。 三千骑兵，汇聚成一股黑色的铁流，开始缓缓加速，向着南方那片不夜的光晕，发起了致命的冲锋。 阿古拉一马当先，冰冷的夜风吹动着他头上的鹰羽，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远方的哈密卫。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座黑色的雄城在自己的马蹄下颤抖，那个大明钦差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 今夜，他阿古拉，将用一场闪电般的突袭，让整个西域，乃至整个大明，都记住他的名字。 大地，开始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