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宿敌的“死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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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裕王一系的官员哭天抢地,以头抢地,试图用最传统、也最悲壮的方式劝谏君王时,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人,动了。 内阁首辅严嵩之子,工部左侍郎,严世蕃。 只见他挪动着自己那肥硕得如同肉山一般的身躯,一步一步,艰难地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整个大殿的哭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减弱了七八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陋的独眼胖子身上。 他要干什么 难道他要在这种时候,再踩上一脚痛斥裕王德行有亏,理应发配边疆,以儆效尤 这很符合他一贯飞扬跋扈,睚眦必报的性格。 徐阶的心沉得更深,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严党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然而,严世蕃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所有人把眼珠子都惊得掉在了地上。 “噗通!” 一声闷响,严世蕃那两百多斤的身体,重重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 因为吨位太大,那声响听着竟有几分地动山摇的架势。 “臣,工部左侍郎严世蕃,死罪!死罪!” 他没有像其他言官那样哭喊,而是用一种带着哭腔的、沉痛无比的嗓音,嘶吼了出来。他一边吼,一边用他那肥硕的额头,一下、一下地,用力磕在地上。 “砰!” “砰!” “砰!” 那声音,沉闷而真实,听得人牙酸。 不过几下,他那本就油光锃亮的脑门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臣,有三大罪,不得不奏!有三大不可,不得不言!” 严世蕃抬起头,满脸是血,配合着他那只独眼,形象说不出的狰狞,又说不出的……悲壮。 “我大明以孝治天下,陛下令裕王殿下远赴西陲,使其与父母远隔万里,骨肉分离,有违孝道之本,此其一不可!” “国之储君,系天下人心之所向。今无故将储君贬谪于蛮荒之地,必使天下臣民惶惶,人心思动,动摇国本,此其二不可!” “哈密卫者,蛮夷之地,瘟瘴横行,兵祸连年。瓦剌、吐鲁番之狼崽,日夜窥伺。殿下万金之躯,若有丝毫闪失,则祖宗基业何存陛下百年之后,又将以何面目,去见太祖、成祖!此其三不可!” 他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引经据典,从孝道说到国本,从国本说到祖宗基业。其言辞之恳切,逻辑之严密,情感之饱满,比那些专业的言官,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大殿里,所有人都傻了。 那些刚刚还在哭谏的御史们,面面相觑,感觉自己的眼泪都白流了。 跟人家严阁老的大公子一比,自己这简直就是小孩子撒娇打滚,上不得台面。 徐阶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完全看不懂了。 严世蕃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他不是最恨裕王吗裕王倒霉,他严家不应该庆祝吗怎么现在反倒成了裕王最忠诚的“拥护者”这“死谏”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裕王是他亲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徐阶的大脑飞速运转,无数种可能在其中闪过,却又被一一否决。 而此刻的严世蕃,正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之中。 他当然不是为了裕王,他甚至恨不得裕王立刻暴毙在京城。 但是,绝对不能去哈密卫! 他的内心,正在疯狂地咆哮。 去哈密卫开什么玩笑! 那地方现在是什么那是下金蛋的母鸡!是凭空印银票的宝库! 陆文昭那封密信,他爹严嵩早就通过司礼监的内线,搞到了副本。 信里描绘的“琉璃厂”,那“点石成金”的手段,那“两个月纯利三十七万两”的恐怖数字,早就让严世蕃眼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他爹严嵩把持朝政二十年,贪墨的银子是海量,可那都是一笔一笔,从国库、从盐税、从官员的孝敬里,辛辛苦苦“攒”出来的。 可哈密卫那个林望呢人家是直接开了个矿啊! 这笔钱,严家已经将其视为了囊中之物。 他们正盘算着,该如何运作,派个自己人过去,名正言顺地将这财源接管过来。 现在倒好,皇帝直接要把裕王扔过去! 裕王是谁是亲王!是未来的皇帝! 他要是去了,那哈密卫的一切,就都成了他裕王和皇家的了。 那源源不断的黄金白银,就会从严家的口袋,直接流进皇帝的内库,甚至变成裕王日后用来对付他们严家的政治资本! 这哪里是贬谪裕王这分明是在要他严家的命啊! 这是在挖他严世蕃的祖坟! 所以,他必须阻止!不惜一切代价! “陛下!”严世蕃声嘶力竭,眼泪鼻涕混着血水,糊了满脸,“臣知今日之言,乃是忤逆圣上,罪当万死!但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我大明千秋万代,臣,不得不死谏!” 说完,他竟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猛地朝着殿内的盘龙金柱冲了过去。 “严侍郎!” “小阁老三思!” 这一下,整个朝堂彻底乱了套。距离最近的几名官员,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什么朝堂体仪,连忙冲上去,七手八脚地将他死死抱住。 “放开我!让我死!让我以死明志!”严世蕃奋力挣扎着,嘴里还在狂呼,“国本动摇,臣纵生,又有何欢!” 严嵩自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 但此刻,他也颤巍巍地出班,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陛下,老臣教子无方,养出如此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惊扰了圣驾,老臣罪该万死。只是……只是他虽莽撞,其心……其心或可悯。还请陛下,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父子俩一唱一和,一个演红脸,一个演白脸,将一场“忠臣死谏”的戏码,演得是荡气回肠,催人泪下。 严党官员见状,立刻会意。 “是啊陛下!严侍郎虽莽撞,但其言,字字泣血,皆为国之大计啊!” “西陲凶险,人尽皆知,储君安危,重于泰山,岂可儿戏!” “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时间,朝堂上最起劲地为裕王“请命”的,竟然清一色地,全都是严党的官员。 而原本应该冲在最前面的徐阶一党,此刻却全都愣在了原地,手足无措。 他们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被严世蕃给抢了。 现在他们要是再上去哭,倒像是跟在严党屁股后面拾人牙慧,滑稽可笑。 西苑,炼丹房内。 冯保将朝会上的情景,一五一十,惟妙惟肖地学给了嘉靖皇帝听。 尤其是严世蕃那段撞柱子的戏,更是连说带比划,差点把自己也给撞了。 嘉靖听完,没有动怒,反而笑了。 他捻着自己那三尺长的美髯,笑得高深莫测。 “这个严惟中,还是这么爱演。演得不错,赏。” 他端起一杯新进贡的“秋露白”,抿了一口,眼神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朕的儿子,去接管朕的钱袋子,你们严家,急了 急了好啊。 朕就喜欢看你们又急又气,还得陪着朕演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