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壮志未酬三尺剑,故乡空隔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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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兵变,伪唐皇帝李存勖遭禁军统领郭崇韬弑杀,尸身安葬于皇陵之中,通文馆李存忠,李存孝二人带着十几名手下逃出,已前往凤翔」 女帝拾起信纸的指尖泛起青白。她突然冷笑出声: “郭崇韬那个忠心的家伙会造反” 林远瘫坐在地上,手指深深陷入地毯的织纹中。他的目光涣散,仿佛透过雕花地砖看到了更遥远的血色,那个本该叱咤风云的身影,如今却成了一具冰冷尸首。 “你怎么了” 女帝蹲下身,她指尖抬起林远的下巴, “小远,你该不会真的铁了心要辅佐李存勖了吧” 林远机械地摇了摇头,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我和你讲过我所熟知的历史......” 他的指甲在地毯上刮出几道白痕, “李存勖,一代雄主......他死了,谁还能挑起天下这副重担”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雨滴拍打窗棂的声音像无数马蹄践踏过林远的耳膜。他猛地抓住女帝的手腕: “还有石敬瑭!燕云十六州——” 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不...不......我一定要杀了石敬瑭和李嗣源!” 女帝看着眼前人近乎癫狂的状态,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她突然将林远的头按进自己肩窝,手指穿过他的发丝: “好了,你支持谁,我就支持谁,如今,唯有等那李存忠到来,才可知晓前因后果。” … 大殿内烛火通明,沉香袅袅。林远一袭玄色秦王服,三爪金龙在烛光下流转暗芒,黑金头冠束起他肃穆的面容。他端坐于女帝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金线,那里绣着细密的云纹。 “传,李存忠、李存孝觐见!” 殿门缓缓开启。李存忠搀扶着李存孝踉跄而入,二人衣甲残破,李存孝胸口缠着的绷带还在渗血。李存忠重重跪地,从怀中捧出被折叠起来的里衣,边缘已被火燎得焦黑。 “岐王、秦王,” 他声音嘶哑如砂砾相磨, “陛下驾崩前...命我等拼死突围...将此诏交予秦王。” 林远霍然起身。玄色广袖垂落如夜,他一步步走到李存忠面前,忽然撩袍跪地,双手高擎过顶,这是臣子接天子诏书的正礼。 “秦王不必如此!” 李存忠眼眶骤红。谁都知晓林远从未向李存勖称臣,二人只是合作关系罢了,此刻的跪拜,是在给那位陨落的帝王最后尊严。 “孤,领旨。” 女帝一个眼神,所有侍从无声退去。待殿门闭合,她指尖轻叩案几: “都坐下吧。” 李存孝盯着案前支踵迟疑,按制诸侯王前,臣子当跪坐于地。林远已抢先开口: “席地而坐也无妨。” 他亲手推开碍事的凭几, “不必在意这些规矩。” “多谢。” 李存忠扶着李存孝缓缓坐下,林远看见李存孝右臂有一道极其狰狞的伤疤,那是为护圣旨被叛贼的刀砍伤。 “李存忠。” 林远坐在他们对面,同样是席地而坐。 “洛阳...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存忠的指甲深深抠进脸颊旧疤。沉默如粘稠的血,直到一滴泪砸在青砖上。声音嘶哑如刀刮铁锈,手指在案几上无意识地划出深深痕迹: “那天,郭崇韬突然下令全城戒严。” 他猛地灌下一口烈酒, “接着来了个小太监,拿着圣旨要我和老十去查军需。” 李存孝突然地砸了下胸膛,胸口又渗出血来。 “我当时就觉得怪!二哥给我们的圣旨从来都是刘公公亲自传的!” 窗外一道闪电劈落,照亮李存忠惨白的脸: “我们刚出皇城,就看见夜空中炸开通文馆的求救烟花,我和老十当机立断,带了几十名心腹,赶往了那里。” 记忆中的画面随着叙述在殿内炸开, 李存孝一拳轰开面前的士兵时,他们看见李存勖浑身是血站在尸堆上。天子剑已经砍出七八个缺口,刘公公的白发被血黏在脸上,手里卷刃的长刀还在滴血。 “朕杀了你们!!” 李存勖的怒吼震得枝头嗡嗡作响,李存孝庞大的身躯渐渐逼近,李嗣源皱紧了眉头。 “老九老十来的这么快那老十李存孝被称作天下第一猛将,不可大意。” 三千院冷笑: “围住他们。” ...... 孤山的夜风裹着血腥味,李存勖背靠歪脖子树。刘公公的白发被血块黏成绺,却仍挺直脊背跪在君王脚边,卷刃的长刀横在膝前。 “老九,老十,” 李存勖咳出一口血沫,染红了下巴上的胡茬, “带着朕的尸体走...李嗣源还需要十三太保的名义...不会杀你们。” “二哥!” 李存忠突然暴起, “李嗣源连你都敢杀,还会在乎我们!” 山脚下火把如星河蔓延,三千院的声音随风飘来: “不良人只要李存勖,李存忠,李存孝,杀了他,饶你们不死!” 李存孝突然撕开上衣,露出遍布旧伤的胸膛,看着他的伤痕,李存忠这个家伙,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们这些义子,当年谁没挨过义父的鞭子” 他笑了, “可二哥你登基后,重用我们这些兄弟,我和老十,早就决定,要像追随义父那般,做你的臣子。” 李存勖的瞳孔微微扩大。他颤抖着解开龙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竟将沾血的里衣也褪了下来。月光照在他遍布伤痕的躯体上,这都是他早些年为晋国征战留下的疤痕。 “二哥你...” 李存忠话音未落,只见君王重新将龙袍贴肉穿上,抓起刘公公的刀划破掌心,沾着自己的鲜血,在里衣上,写了自己最后的诏书。 山风呜咽,李存忠与李存孝如两头负伤的猛虎冲下山道。禁军铁甲虽寒,却在这对兄弟的拼死突围下竟一时难以合围。 “罢了,让开一条路。” 三千院突然抬手,声音阴冷如铁, “放他们走。” 李嗣源急道: “若他们带着密诏——” “李存勖是伪朝逆贼,” 三千院指尖摩挲, “何来圣旨天子只能是李星云。” 他忽然转头望向阴影处,仿佛那里藏着更可怕的存在,李嗣源不再多说,他怕,袁天罡那个老怪物就在这里,要是自己敢多说什么,袁天罡轻而易举的就能将他击杀在此。 … 刘公公佝偻着身子眺望山下: “陛下...叛军撤开包围了...” “果然,” 李存勖染血的手指抠进泥土, “他们只要朕的命。” 他忽然惨笑, “林远说得对...最后背叛朕的,是朕最信任的伶人,镜心魔。” 山风卷起落叶,刘公公的白发在月光下如雪纷飞。 “镜心魔跟了朕十几年,” 李存勖突然抓住老太监的手, “可你伺候朕不过数载,为何,” “老奴,” 刘公公突然跪得笔直, “自陛下六岁起,便奉晋王密令暗中守护。” 褶皱的眼皮下渗出浊泪, “陛下登基时,晋王命老奴净身入宫...继续看着您。” 李存勖瞳孔剧震。记忆中零碎片段突然串联,幼时落水时突然出现的援手,狩猎遇虎时莫名出现的箭矢,原来那些都不是巧合。 “原来父皇他,让你监视朕,那你为何,不逃命呢” 李存勖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却见老太监眼中翻涌着超越主仆的情愫。这一刻他忽然懂了,这个阉人把一生都系在了自己身上。 “最后,” 李存勖摘下沾血的冠冕,轻轻放在刘公公掌心, “伺候朕一次吧。” 藤条勒进脖颈时,李存勖望着洛阳方向瞪圆双眼。最后一刻,他恍惚看见幼时的自己正在晋王府梅树下习武,而阴影里始终站着个模糊的身影, “恭送大唐皇帝——上路!!!” 刘公公的嘶喊震落满山枯叶。当李存勖的双腿停止挣扎,老太监突然抱着龙冠冲向树干。颅骨碎裂声里,挂在树上的尸体微微摇晃,一位帝王的陨落,再次上演。 半个时辰后,李嗣源等人到了山上,身穿龙袍的男子被藤条挂在树上随风摇晃,镜心魔等人一步步走前,来到他正面时,李存勖长发覆面,那偶尔被吹起的发丝,道尽凄凉。 镜心魔将李存勖的尸体抱下来,看着刘公公怀中的龙冠,想要拿走,却取不出来。 “将他葬于修建的皇陵之中。” 这声音让所有人发抖,不良帅背负双手,缓缓走来。 “大帅,李存勖生前建造的皇陵,还未完工。” “那便停了吧。” 镜心魔乖乖点头,可,他内心同样煎熬,他是不良人,这一点没错,可他,确确实实跟了李存勖十几年,这些年来,李存勖虽然喜爱伶人,可他确确实实为百姓做了很多,要是可以多给李存勖一些时间,文治武功,他兴许真的可以恢复昔日大唐的巅峰,就因为他不是李唐后人,不良帅,就要杀他,唉。 … 李存忠讲述了全部,林远缓缓闭上眼睛,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史书在自己眼前燃烧,那些他曾经熟知的字句正在灰烬中扭曲、消散。 “李存勖,死了,死了。” “李嗣源现在何处” 女帝起身询问,李存忠的眼睛闪烁着仇恨的火光: “他如今自封新唐监国,奉李星云为大唐皇帝,那个假李。” “呵,” 林远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毛骨悚然的寒意,他看着李存忠交给自己的血衣,那是李存勖最后的旨意。 「朕登基以来,宠信伶伦,耽于逸乐,罪实难逭。然朕亦宵衣旰食,蠲免诸州赋税,与民休息。自问较之前朝朱梁,善已多矣。今逆贼李嗣源携不良人逼朕自缢于此,朕不知此乃天谴,亦或小人狼子野心。 朕虽不才,然平生之志,在九州一统,天下归一。伶人误朕,朕死之后,任贼分尸,惟勿伤百姓一人。」 “这不是旨意,这是,罪己诏啊。” 林远痛苦万分,此段言辞,兼具遗诏与罪己诏之迹,而以遗诏为骨,罪己为绪。 他的手突然松开,血衣飘落在地上,血衣落地时发出的闷响如同一声叹息。那枚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玺滚落在地,在青石砖上敲出清越的金玉之音,底部一角明显崩缺,却被精心补以黄金,在烛火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华。 “这是...” 李存忠的瞳孔骤然收缩,嗓音陡然拔高: “二哥的玉玺!” 女帝的身影如红霞掠空,转瞬已闪至林远身侧。她染着蔻丹的指尖悬在半空,竟不敢触碰那方玉印: “传国玉玺...和氏璧所琢...李存勖竟将它藏在血衣内衬,” 林远缓缓弯腰拾起玉玺。当他的手指触及金镶玉的缺口时,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这,这是真正的神器,代表着正统,代表着江山!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八个虫鸟篆字在灯光下泛着血丝般的纹路,仿佛刚刚被人以朱砂拓印过。殿内空气瞬间凝固,四人呼吸声清晰可辨。 林远眯眼扫过众人: 李存孝挠着头憨笑, 李存忠眼神中欲望与恐惧交织,喉结不住滚动。 女帝的红唇微微张开,胸口剧烈起伏,兴奋的望着林远掌中玉玺。 此刻,就连林远自己都感到一阵眩晕,掌中这方冰凉玉印似乎重若千钧,又轻如鸿毛。有个声音在心底蛊惑:握住它...天下就是你的! “秦王。” 李存忠突然重重跪地,震醒众人, “陛下临终前特意嘱托,让我等务必将血衣诏交于你,这玉玺,怕也是。” “你想说他要传位于我” 林远突然冷笑, “我连李姓都不是!” 女帝的指甲突然掐进林远手臂: “收好它。” 她声音带着奇异的颤抖, “现在只有我们四人知道。” 她的目光扫过李存忠和李存孝,为了防止秘密泄露,这两个人,该杀! 林远摇了摇头,为一块破石头取走他们的性命,不值得,更不用说,当初凤翔一战,李存忠和李存孝也是帮过忙的,不能做那落井下石之人。 “二位,传国玉玺的消息传出去是个麻烦,还请二位不要声张,不知,你们接下来的打算” 李存忠何其人精,他知道,自己要是敢说一句要离开凤翔之类的话,岐王绝对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晋国和中原都落入那假李和李嗣源手中,我们兄弟二人也无处可去,希望岐王可以收留我二人,让我兄弟,为二哥报仇。” 女帝没有回答,拍着林远的肩膀,林远将传国玉玺收入袖中, “既如此,我会安排二位的,不必担心。” … 密林中萤火点点。女帝一袭红色长袍倚在古松旁,指尖把玩着一片梧桐叶。林远站在她身侧,月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在他的玄色衣袍上,衬得他眉目如画。 “钟小葵和王彦章,算是你的人。” 女帝突然开口,声音轻若耳语, “日后若是建立秦国,他们派得上用场。” 林远侧目看她,唇角微扬: “我没有那个打算,跟着你不就好了” 女帝轻哼一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日后王兄回来,岐国要还给他的。” 她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跟了你,总不能居无定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