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冰冷的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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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的嗡鸣之声，终是徐徐歇下，然而那股温润暖意，却仍旧源源不绝地自剑鞘传递而来，透过陆棠微凉的掌心，悄然蔓延向四肢百骸。这股暖意并不如何炽烈霸道，反倒似一道柔韧而顽固的无形壁障，硬生生将她与这满室弥漫、无孔不入的阴寒死寂隔绝开来，为她在这片绝望的冰冷中，勉强守住了一隅喘息之地。 数步开外，那团扭曲翻滚的阴影静静悬浮，不再似先前那般凶悍扑击，只是其形态变幻愈发剧烈，无声无息，却如同烧沸滚开的粘稠沥青，不断鼓胀、收缩，散发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谲韵律。它所弥漫出的恶意非但未有半分削减，反而愈发粘稠厚重，几乎凝成实质，压迫得人喘不过气。 那恶意之中，既有先前被古剑暖意灼伤的暴戾狂怒，更掺杂了一种仿佛饥渴了千百年的贪婪，如同最阴毒的蛇信，死死锁定了古剑，更锁定了握剑的陆棠，那是一种恨不得将其连皮带骨、连同灵魂都一并吞噬殆尽的垂涎。 陆棠背脊紧紧贴着冰冷坚硬的墙壁，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衣衫渗入肌肤，却丝毫无法缓解她内心的冰寒。她双腿发软，阵阵虚脱之感不断上涌，全凭着一股不肯就此倒下的意志力死死支撑，才未让自己滑落在地。那双紧攥着剑柄的手，因过度用力，指关节已绷得毫无血色，微微颤抖着。掌心处传来的、与这满室阴寒格格不入的暖意，此刻已成了她唯一的慰藉，亦是她最后的武器。 令人心悸的死寂在对峙中蔓延。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过得异常缓慢，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挣扎前行。陆棠全身的神经都已绷紧到了极致，在无边恐惧的催生下，她的听觉与视觉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清晰捕捉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冲刷的微弱声响，以及心脏每一次沉重搏动时带来的悸动。 那阴影，似乎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它不再凝聚于一处，而是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开始缓缓地、悄无声息地向四周弥漫、扩散。浓郁的漆黑逐渐化开，色泽变淡，却演化成一片更为广阔、更加难以捉摸的灰暗雾霭，如同涨潮的海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森然气势，悄无声息地填充着房间的每一寸角落，吞噬着一切有形之物。 房间内的光线肉眼可见地迅速黯淡下去，窗外那点可怜的月光被彻底吞没，连不远处落地灯散发出的昏黄光晕，也被压缩得仅剩下灯罩周围可怜巴巴的一小圈，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彻骨的寒意骤然加剧，空气中那股原本若有若无的陈腐气味，此刻也变得浓郁刺鼻起来，像是尘封多年的地下墓穴突然洞开，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缓慢腐烂的腥朽气息，直冲口鼻。 陆棠的心，直往下沉。这东西是想彻底困死她！用这无孔不入的寒冷与黑暗，一点点消磨她的意志，瓦解她的抵抗，直至她心力交瘁，彻底失去所有反抗之力！ 灰雾愈发浓重，如潮水般淹没了家具的轮廓，吞没了木质的地板，坚定不移地朝着她蜷缩的角落蔓延而来。怀中的古剑再次发出了低沉的嗡鸣，比之前更为急促，带着强烈的警示意味。剑身温度也随之升高，那股护体的暖意变得明显，顽强地将逼近到她周身不足一米范围的灰雾与寒意稍稍驱散。 但，雾太浓了！ 那点暖意所能支撑的空间，正在被急速压缩。可视范围迅速缩小，很快，陆棠的视野之内，只剩下自己周围不足一米的狭小区域。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尽是翻滚涌动的、冰冷死寂的灰暗，她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正在不断缩小的灰暗囚笼之中。 突然—— 左前方的雾气极其轻微地扰动了一下，幅度很小，却没能逃过陆棠高度集中的精神感知。 她猛地转头，手中古剑下意识地指向那个方向，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然而，目光所及，除了依旧翻滚不休的灰雾，空无一物。 还未等她稍松一口气，右侧紧跟着又传来一阵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声响，像是破败的布料在粗糙表面摩擦而过，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窸窣感。 陆棠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立刻又转向右边，目光如电，死死盯住那片区域。 依旧只有翻滚的灰雾。 它在迷惑她！戏弄她！ 如同玩弄爪下猎物的狡诈恶猫，并不急于立刻给予致命一击，而是要先用这种无处不在的恐惧和不断挑动的神经，耗尽猎物所有的力气、勇气，乃至最后一丝希望。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渐渐漫上陆棠的心头。她很清楚，自己绝不能一直保持这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体力的流失速度远超她的想象，紧握着剑柄的手臂早已酸麻不堪，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着，每一次举起都变得异常艰难。 就在她因持续到极限的精神紧绷而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丝涣散、注意力微微松懈的那个刹那—— 正前方，那片原本平稳翻滚的灰雾，毫无征兆地猛地向内一凹！ 下一刻，一只完全由最浓稠、最深邃的黑影构成的利爪，猛地自雾霭最深处探出！那五指扭曲如钩，指尖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光，挟着一股阴冷刺骨的腥风，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直直抓向陆棠苍白的面门！ 陆棠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惊呼，完全是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腰肢向后猛地一折，头颅拼命后仰！ 那冰冷彻骨、仿佛由纯粹死亡凝聚而成的虚无指尖，带着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险之又险地掠过！ 没有实质性的接触，但就在那瞬间，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极致阴冷，如同无形的毒针，瞬间穿透了她的皮肤，狠狠刺入颅脑深处！ “呃啊——！” 一阵剧烈的、仿佛脑髓都被瞬间冻结的尖锐刺痛和强烈眩晕感猛然爆发，陆棠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眼前骤然一黑，脚下踉跄着向后跌退一步，后背“咚”的一声重重撞在坚硬的墙壁上。 那黑影一击不中，倏忽间便缩回浓雾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脑颅中那尖锐的刺痛感缓缓消退，然而，被那虚无指尖擦过的鼻尖以及周围一小片皮肤，却留下了一种诡异的、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感，仿佛那一小块的血肉与神经，已在刹那间被剥夺了所有的生机，彻底死去。 陆棠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前、鬓角早已被冰冷的汗珠浸透，单薄的睡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恐惧，如同无数冰冷滑腻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不断收紧，几乎要扼断她所有的呼吸。 它……碰到她了！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擦过，但那种感觉就像是直接被死亡本身触摸了一下，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冰冷印记。 周围的灰雾再次剧烈地翻涌起来，似乎因为刚才那一下短暂的“接触”而变得更加活跃，更加兴奋。雾气之中，开始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扭曲蠕动的影子，仿佛有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在暗中窥视，有无数只贪婪的手臂在雾中蠢蠢欲动。 它们都在等待着。 等待着她精神松懈，等待着她体力耗尽，等待着她怀中那柄令它们忌惮不已的古剑，最终失去那温暖的庇护之光。 然后便会一拥而上，将她的血肉，她的灵魂，她存在的一切，彻底撕碎、吞噬，不留分毫。 陆棠背靠着冰冷墙壁，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缓缓滑坐到了冰冷的地板之上。她将那柄古剑更紧地搂在怀里，剑鞘紧紧贴着自己的心口，那一点微弱却坚韧的温暖触感，此刻已成了她与彻底疯狂、最终毁灭之间，唯一，也是最后的一道屏障。 冰冷的灰雾，漫过了她的脚踝，刺骨的寒意如同针扎般不断传来。 她无力地蜷缩起身体，将苍白的面颊深深埋入并拢的膝盖之间，单薄的双肩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夜，还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 而那种被极致冰冷与死亡触碰的感觉，已然如同最恶毒的烙印，深深铭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永世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