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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崖县衙的前堂,案几上摊着厚厚的账册与文书,新上任的县令赵文昌正拿着毛笔,在交接文册上签字。他约莫四十岁年纪,穿着一身崭新的青色官袍,眉眼间带着几分拘谨,却又刻意端着架子——这是王守诚亲自举荐的人,据说在省里做过多年吏员,最是懂得“规矩”。 沈砚站在一旁,看着赵文昌一笔一划地写着名字,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云崖县治安录》:“赵县令,云崖刚经匪患,治安最是要紧。张顺已升为捕头,手下捕快皆是剿匪时历练过的,你往后若有棘手之事,可多与他商议。” 赵文昌抬起头,脸上堆起客套的笑:“沈大人放心,下官定当倚重张捕头。只是这账册……”他目光扫过旁边的粮仓清册,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听闻云崖此次剿匪缴获颇丰,沈大人只留了一千五百两用于善后,会不会太过拮据” 沈砚心里了然——赵文昌这是替省里来探口风。他淡淡一笑:“百姓刚遭劫难,抚恤、修城、补粮仓,哪一样都少不了银子。一千五百两已算紧着用,赵县令若往后觉得拮据,可先从县衙常例里省,切勿动百姓的念想。” 这话既软且硬,赵文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忙点头:“沈大人教诲,下官记下了。” 交接完已是巳时,沈砚回到后院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只有几件换洗衣物、一叠常用的文书,还有李玉娘送的那支玉簪,被他小心地放在锦盒里。刚要出门,就见张顺匆匆跑来,手里抱着一坛酒:“大人,这是我家酿的米酒,您路上喝,暖暖身子。云崖有我在,您放心,定不会出乱子!” 沈砚接过酒坛,坛口还封着红布,透着淡淡的酒香。他拍了拍张顺的肩:“辛苦你了。若有曹党或省里的人来寻衅,别硬扛,速往青州给我传信。” “哎!”张顺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红,“大人此去青州,万事小心。” 走出县衙时,沈砚才发现,门口的街上早已挤满了人。李老汉拄着拐杖,手里拎着个布袋子,见他出来,忙挤到前面:“沈大人!这是家里攒的鸡蛋,您路上带着吃!若不是您,我那腿断的儿子哪能拿到抚恤银” 旁边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妇人,手里捧着一双新做的布鞋,声音带着哭腔:“沈大人,这鞋是我连夜做的,您穿了走路稳当!您救了我被掳的闺女,我们全家都记着您的恩!” 还有几个半大的孩童,手里拿着刚摘的野菊花,跑到沈砚马前,仰着小脸喊:“沈大人别走!我们还想听您讲剿匪的故事!” 沈砚翻身下马,接过李老汉的鸡蛋,又从妇人手里接过布鞋,指尖触到鞋面细密的针脚,心里一阵发烫。他对着百姓们深深一揖:“沈砚在云崖一年,蒙诸位信任,未能多做实事,反倒让大家挂念,实在惭愧。往后赵县令会守着云崖,若有难处,只管找他,也可往青州寻我。” 人群里有人喊:“沈大人!您到了青州要好好的!我们等着您回来看看!” “一定!”沈砚声音有些发哑,翻身上马时,眼角竟有些湿润。他从前总觉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句空话,可此刻看着眼前的百姓,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不是挣多少功名,而是让百姓能安稳过日子,能记着你的好,这便够了。 队伍缓缓出发,刘黑塔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一身巡检服衬得他格外精神,时不时回头看看沈砚,生怕队伍走散了。周墨坐在一辆马车里,撩着车帘,手里拿着本账册,看似在核对账目,目光却时不时扫过路边的百姓,眼底带着几分复杂——他跟着沈砚,是为了往上爬,可眼前的民心,却让他莫名有些不安。 李玉娘的马车跟在沈砚后面,车帘拉得很严实,只偶尔掀开一条缝,看着外面送行的百姓,又悄悄看向沈砚的背影,眼神里满是依赖。 队伍走出云崖县城,沈砚勒住马,回头望去——城墙的轮廓在晨光里渐渐变小,西城门上“云崖”两个字还隐约可见。他想起一年前刚被贬到这里时,云崖还是个破败的小县,匪患猖獗,百姓困苦,他那时连自己的前途都看不清;可如今,城墙修好了,匪患平了,百姓安稳了,他还得了升迁,云崖成了他真正的根基之地。 “云崖……”沈砚轻声念着,握紧了拳头,目光转向青州的方向——那里有王守诚的招揽,有吴怀仁的警告,还有京城曹吉祥的威胁,更有更广阔的官场舞台。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州城…王抚台…吴怀仁…还有京城的魑魅魍魉…我沈砚,来了!” 说完,他一夹马腹,正要催马前行,就见前方的官道上,突然扬起一阵尘土,马蹄声与仪仗的铃铛声远远传来,越来越近。 刘黑塔最先警觉,拔出腰间的刀,高声喊道:“前面是什么人停下!” 尘土渐渐散开,一队仪仗出现在视野里——最前面是两面绣着“王”字的大旗,随风飘扬,后面跟着十几个身穿铠甲的护卫,腰间佩刀,气势凛然。护卫后面,是一顶装饰华丽的轿子,轿帘是明黄色的,四角挂着银铃,随着轿子的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砚心里一震——这旗号,这规格,分明是巡抚王守诚的仪仗!王守诚身为青州巡抚,坐镇州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云崖到青州的官道上说是“路过”,也未免太巧了。 轿子缓缓停下,一个身穿锦缎长袍的随从走上前,对着沈砚躬身行礼:“沈大人,我家抚台大人听闻您今日离任赴州,特意在此等候,想与您一叙。” 沈砚勒住马,目光落在那顶明黄色的轿子上,心里快速盘算着——王守诚亲自来“迎接”,绝不是简单的叙旧。是为了之前的“孝敬”还是为了李玉娘或是想在他赴任前,先给个下马威,让他彻底服软 他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长衫,对着轿子躬身:“下官沈砚,见过抚台大人。劳烦大人亲自等候,下官惶恐。” 轿帘缓缓掀开,王守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几分笑意,却听不出真假:“沈大人不必多礼。你剿匪有功,又即将赴任州同知,本抚台来接你一程,也是应当的。来,上车说话。” 沈砚看着那掀开的轿帘,里面一片昏暗,看不清王守诚的神色。他知道,这轿子一上,新的博弈就开始了,而且是以比在云崖时更高的规格,更凶险的局势。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朝着轿子走去。阳光洒在官道上,却照不进轿子里的昏暗,沈砚只觉得,青州的风,比云崖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