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挣扎的蝼蚁

小镇雾都孤儿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暮色像泼翻的浓墨，一点点浸染着天空。实验楼孤零零地杵在校园边缘，窗户黑洞洞的，像被挖掉眼珠的头骨。风穿过楼间缝隙，发出呜咽般的低啸。 王强站在实验楼投下的巨大阴影里，抬头望着顶层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口袋里那枚布满裂痕的“净化信标”硌着他的大腿，冰凉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和林薇那饱含痛苦与决绝的意念传递。 救，还是看着她彻底消亡 这个问题像一根烧红的铁条烙在他的脑子里。没有标准答案，只有必须前进的唯一选项。 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带着晚秋的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从实验楼飘散出来的铁锈与腐败混合的甜腻气味。意识深处的白色印记沉寂着，lv0.5的能量水平让它无法提供任何实质帮助，只有那根指向顶层、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开的“线”，是他唯一的指引。 不能再走正门，也不能再用通风管道。“模仿者”肯定加强了警戒。 他的目光落在实验楼侧面，那布满锈迹、缠绕着枯萎爬藤植物的外墙排水管上。管子很旧，但看起来还算结实，直通楼顶。 爬上去。 这个念头升起，带着一种破罐破破摔的疯狂。但他没有犹豫。 他活动了一下因为刚才逃亡依旧有些发软的手脚，抓住一根较为粗壮的藤蔓，试了试力道，然后猛地向上一蹿，双手死死扣住了排水管冰冷的铁箍！ 粗糙的铁锈和剥落的漆皮硌着他的手心，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他像一只笨拙的壁虎，依靠着臂力和腿部的蹬踏，一点点向上攀爬。 风声在耳边呼啸，脚下的地面越来越远。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酸痛颤抖，每一次向上挪动都伴随着铁管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他不敢往下看，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头顶那片越来越近的黑暗，和意识中那根颤动的“线”上。 越往上爬，那股铁锈与腐败的甜腻气味就越发浓郁，几乎令人作呕。空气也变得粘稠起来，呼吸都有些困难。 终于，他湿滑、磨破皮的手掌搭上了顶楼边缘的水泥台。他用尽最后力气，一个引体向上，翻滚着爬上了楼顶。 楼顶空旷，布满碎石和废弃的建筑材料。正中央，赫然立着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低矮的、由某种暗沉金属构成的圆形基座。基座表面刻满了与林薇信封上火漆印相似的、但更加复杂扭曲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不祥的暗红色光芒。 而林薇，就站在基座的中心。 不，不是“站”。 她是被禁锢在那里。 无数条半透明的、仿佛由凝固的黑暗能量构成的锁链，从基座的符文中伸出，如同活物般，缠绕着她的四肢、腰身、脖颈，甚至穿透了她的校服，隐隐与她的身体连接在一起。锁链微微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从她身上抽取出一丝微弱的、乳白色的光晕，注入基座，那暗红色的光芒也随之微微一亮。 她的头低垂着，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脸。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身蓝白校服在此刻显得无比单薄和脆弱。 王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这就是……“禁锢核心”她的“锚点”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沉重。越是靠近，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和锁链搏动时传来的、细微的吮吸声就越是清晰。 “林薇……”他轻声呼唤，声音干涩沙哑。 听到他的声音，林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她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王强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但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平静的浅褐色眸子，此刻仿佛变成了两个不断旋转的、微缩的星河漩涡！无数细碎的星光在其中生灭、碰撞，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混乱，以及一种……仿佛承载了亘古时光的疲惫和麻木。 她看着他，漩涡般的眼眸中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聚焦。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王强清晰地“听”到了，那直接响在他意识里的、断断续续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念： “……信标……刺入……基座……中心的……凹槽……” “……快……它们……要……完成……‘同化’了……” “……我……撑不住……太久……” 同化什么同化！ 王强来不及细想，他的目光立刻投向基座中心。那里果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巴掌大小的圆形凹槽，大小和形状……正好与他手中的“净化信标”吻合！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掏出那枚布满裂痕的信标，蓝白色的晶体在接触到基座散发的暗红光芒时，似乎应激般地闪烁了一下，但光芒极其微弱。 他咬紧牙关，上前一步，对准那个凹槽，狠狠地将信标插了下去！ “噗嗤！” 一声轻响，仿佛刺入了某种活着的、坚韧的肉体！而非冰冷的金属！ 就在信标完全嵌入凹槽的瞬间—— “嗡——！！！！！” 整个金属基座剧烈地震动起来！表面那些扭曲的符文像是活了过来，疯狂地扭动、闪烁！暗红色的光芒暴涨，将整个楼顶映照得一片血红！与之对抗的，是“净化信标”顶端爆发出的、虽然细小却异常顽强的蓝白色光芒！ “啊啊啊——！！！” 林薇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她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那些半透明的黑暗锁链疯狂地收紧，仿佛要将她勒断、撕碎！她眼中那旋转的星河漩涡骤然加速，几乎要爆裂开来！ 与此同时，基座内部传来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齿轮和血肉被同时碾碎的恐怖噪音！ “愚蠢的……蝼蚁……！” 一个充满了暴怒和贪婪的、非人的宏大意志，猛地从基座深处，或者说，从某个极其遥远的维度，降临于此！直接碾压在王强的意识之上！ 王强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耳鼻中瞬间涌出温热的液体！他踉跄着后退，差点摔倒在地！ 是“看守者”！或者说是它的一部分意志！这个基座，果然是它与林薇（或者说，与“秩序本源”）连接的关键节点！ “你……休想……夺走……！！” 那宏大的意志发出咆哮，基座的震动更加剧烈，暗红光芒疯狂地试图吞噬那点蓝白色的净化之光！锁链的吮吸声变得急促而响亮，林薇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净化信标上的裂痕在不断扩大，蓝白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不行！这样下去信标会先撑不住！林薇也会…… 王强看着在痛苦中挣扎、身影逐渐淡去的林薇，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极致痛苦和一丝微弱期盼的漩涡，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和决绝，如同火山般从他心底喷发！ 他妈的！老子跟你拼了！ 他不再去管那碾压意识的宏大意志，不再去管七窍流淌的鲜血，将所有的精神、意志、还有那被逼到绝境的、不惜同归于尽的疯狂，全部压榨出来，狠狠灌入意识深处那白色的印记！ 不是引导！是燃烧！燃烧他残存的生命力！燃烧他这乱七八糟的“时序标识”！燃烧他的一切！ “给老子……开！！！” 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抬起鲜血淋漓的右手，不是对着基座，而是对着那片禁锢着林薇的、由黑暗能量构成的锁链，虚虚一抓！ 嗡——！！！ 白色的印记，在这不顾一切的疯狂催动下，第一次……真正地、剧烈地亮了起来！ 虽然光芒依旧不算耀眼，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触及了时间底层规则的威严！ 一道凝实的、纯粹的白色光束，从他掌心（或者说，是从印记投射而出）射出，精准地斩在了那些缠绕林薇的黑暗锁链之上！ 没有声音。 但那些坚韧无比、连净化信标都无法直接破坏的黑暗锁链，在被白色光束触及的瞬间，就像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霜，发出了“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断裂！ “不——！！！” 基座深处那宏大的意志发出了惊怒的咆哮！暗红光芒疯狂闪烁，试图重新凝聚锁链！ 但王强双目赤红，不管不顾，操控着那白色光束，如同挥舞着一柄无形的光剑，疯狂地劈砍着剩余的锁链！ 一条，两条，三条…… 每斩断一条锁链，林薇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下，眼中那痛苦的漩涡就平息一分，身体的透明度也恢复一丝。但同时，王强感觉自己左手臂那熟悉的、被抽取生命力的剧痛也加剧一分！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皮肤失去光泽，浮现出皱纹！ 他在用自己的命，换她的自由！ 终于！ 最后一条主要的黑暗锁链，在白色光束下应声而断！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崩碎了！ 林薇身体一软，向前倒去。她眼中那疯狂的星河漩涡彻底平息，变回了原本的浅褐色，虽然依旧充满了疲惫和虚弱，却不再是那种非人的痛苦和麻木。 而那个金属基座，在锁链全部断裂的瞬间，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褪去，表面的符文迅速黯淡、碎裂！整个基座发出“嘎吱嘎吱”的、仿佛随时会解体的呻吟！ “净化信标”的蓝白色光芒趁机大盛，如同最后的净化之火，席卷了整个基座！ “蝼蚁……你……毁了……‘容器’……” 那宏大的意志充满了不甘和暴怒，但它的联系似乎正在被迅速切断，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最终彻底消失。 基座彻底沉寂下去，变成了一堆黯淡无光的破铜烂铁。“净化信标”也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顶端的蓝色晶体“啪”一声，碎裂成了几块，失去了所有光泽。 楼顶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声呜咽。 王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左手臂传来的衰老感和虚弱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但他顾不上自己，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前方。 林薇扶着膝盖，勉强站立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她看着跪倒在地、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狼狈不堪的王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深切的感激，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缓缓走到王强面前，蹲下身，伸出手，似乎想碰触他布满皱纹和血污的脸颊，但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又缓缓收回。 “……值得吗”她轻声问，声音沙哑虚弱。 王强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笑容，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废话……”他喘着气，声音微弱，“老子……从不做……亏本买卖……” 林薇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晚风吹起她散落的长发，拂过她苍白的脸颊。 “那个基座……是‘它们’用来锚定并抽取我‘秩序本源’的装置，也是维持我这具‘躯壳’存在的关键。”她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你毁了它，‘它们’会立刻感知到。而且，失去了‘锚点’，我这具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王强的心猛地一沉。 “不过……”林薇话锋一转，看向那堆报废的基座残骸，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你也破坏了‘它们’的一个重要‘容器’，中断了‘同化’进程。短时间内，‘它们’的力量会受到影响。”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王强，眼神变得锐利而急切。 “听着，王强。我们没有时间了。” “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模仿者’和其他爪牙很快会赶到。” “去找‘老k’，如果他还在的话。或者……去寻找其他‘守夜人’留下的‘灯塔’节点。你需要更多的信息和力量。” “还有……”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小心……‘归零’的……后遗症。时间被强行重启，必然会留下……‘褶皱’和‘阴影’。” 她的话音刚落—— “嘀呜——嘀呜——！”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猛地从校园外传来！同时，实验楼下也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在楼顶！” “封锁所有出口！” 他们来了！ 林薇脸色一变，猛地推了王强一把：“快走！从另一边下去！快！” 王强也知道情况危急，他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挣扎着爬起来。 “你……你呢”他看向林薇。 林薇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虚幻的笑容。 “我”她轻轻摇头，身影在夜色中似乎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她抬起手，指向实验楼另一个方向，那边似乎有一个通往楼下的检修梯。 “走！” 王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刻进灵魂里。然后，他不再犹豫，转身，朝着检修梯的方向，用尽最后力气，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在他翻过楼顶边缘，抓住冰冷梯子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 林薇依旧站在那堆基座残骸旁，夜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角，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单薄和……透明。 她也在看着他。 眼神平静，却仿佛蕴藏着万语千言。 然后，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对他点了点头。 下一刻，王强松开了手，顺着检修梯，滑入了楼下更深沉的黑暗中。 楼顶的风，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