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下水道里的天文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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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强冲进三号污水处理厂大门时，感觉不像是闯进了一个建筑，更像是一头扎进了一头锈蚀巨兽腐烂的胸腔。 一股混合着陈年铁锈、腐败淤泥和某种刺鼻化学试剂的味道，如同一记老拳，狠狠砸在他的鼻腔里。他左臂那该死的、不断散发着冰冷空虚感的衰老灰光，似乎都因为这浓烈的气味而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啧，这欢迎仪式……够味儿。”他龇牙咧嘴地嘀咕，脚下不停，凭借刚才惊鸿一瞥记下的厂区布局，朝着印象中主处理池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去。 这里的时间，确实不对劲。 刚跑过一片看似干燥的水泥地，下一步落下，鞋底却诡异地传来了“啪嗒”一声湿滑的触感，仿佛踩上了一秒前刚形成的青苔。头顶原本稀疏的月光，在某一片区域会突然变得如同正午般刺眼，下一秒跨过去，又瞬间黯淡如墨，只留下视网膜上残留的光斑。风声更是古怪，一会儿是正常的呜咽，一会儿却像是隔着厚厚的、沾满污垢的玻璃听到的模糊回响，还夹杂着意义不明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窃窃私语。 ——时空紊流区。老k的资料里提过一嘴，说是时间在这里像是被打结又扯乱的毛线，规则崩坏，物理定律时不时会请个假。 “希望这鬼地方能糊弄住后面那个追猎的‘裁缝’……”王强心里念叨着刚给第二个褶皱猎人起的外号。那家伙攻击时，空间就像布匹一样被它随意折叠、裁剪，险之又险。 他找了个半塌的、堆满废弃管道的角落蜷缩进去，剧烈地喘息着。左臂的冰冷感越来越强烈，那不是低温，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仿佛连“存在”本身都要被吸走的空虚。他低头看了看，皮肤下的灰光如同衰竭的脉搏，微弱地明灭着。 “观星台接口”更是死寂，能量读数稳稳地停在零点，像个嘲讽的表情包。 （能量水平：时序印记 lv0.12【极低】 | 观星台接口 0%【离线】 | 身体状况：严重疲劳，左臂未知衰老/空虚感侵蚀 | 林薇同化度：73.8%【高危】） 就在这时，他前方不远处，一片扭曲的、爬满锈蚀的金属格栅突然发出了“嗡”的一声轻鸣。 紧接着，一片迷离的光影从格栅上方浮现出来。 那不是现实的光，更像是由无数破碎的、流动的色彩和数据碎片强行拼凑出的幻象。光影中，隐约呈现出一个……房间的轮廓似乎是学校的实验室，角度刁钻，像是从某个通风口或者天花板角落窥视的视角。他看到林薇——或者说，是林薇大部分的身体——被无数更加凝实、更加粗壮的暗紫色能量管线紧紧缠绕、固定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上，她低着头，长发垂落，看不清表情。 【林薇状态：同化度73.8%……秩序侵蚀加深……意识锚点稳定性下降……警告……】 一段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噪音的信息流，如同溺水者的气泡，强行挤入了王强的意识。是那个报废的“净化信标”还是残存接口的无意识捕捉 幻象晃动了一下，视角拉近，他看到了林薇放在膝盖上的、唯一还能轻微活动的手指，正用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的节奏，一下，又一下，敲击着金属椅的腿部。 嗒……嗒……嗒-嗒……嗒…… 不是摩斯电码，更像是一种他们之间在极端困境下约定的、更简单的节奏信号。 ——【安】【全】不。 ——【危】【险】也不完全是。 王强屏住呼吸，瞳孔微缩。他认出来了。那是很久以前（或者说，是上一次“归零”前），林薇在某个绝境中教过他的，代表【暂】【时】【安】【全，但……】的节奏。后面应该还有内容，表示一个具体的地点或者状态。 就在他全力解读时，整个幻象猛地一阵扭曲，像是受到强烈干扰的电视信号，“啪”一下彻底碎裂，消失无踪。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股强烈的、被“裁剪”的感觉从后方袭来！ 王强猛地回头，只见他刚刚跑过的那段厂区道路，连同旁边的半个废弃厂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住、折叠，空间平面以一种违背几何学的方式弯曲、叠加，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一道扭曲的、身披如同百衲衣般空间碎片的身影，在折叠区域的尽头缓缓浮现。 褶皱猎人！它还是追来了！而且，这时空紊流似乎并不能完全屏蔽它，只是让它的追踪和攻击变得……更具“创意”，也更不可预测。 “操！”王强低骂一声，连滚带爬地冲出藏身处，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厂区深处，那个最大的、如同巨碗般敞开的沉淀池冲去。 直觉，或者说体内那时灵时不灵的“时序印记”，正隐隐指向那里。 他一个滑铲，从沉淀池边缘的检修口钻了进去，落入下方更深的黑暗。预想中齐膝深的恶臭污水并没有出现，脚下反而是干燥的、铺满细沙的地面。 他抬起头，愣住了。 沉淀池巨大的圆形穹顶之下，并非一片漆黑。无数细小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点在空中漂浮、闪烁，缓慢地移动着，勾勒出模糊的星座图案。四周的墙壁上，凝固着一道道或明或暗、色彩各异的光流，像是时间本身在这里沉淀下来的、凝固的瀑布。 这里不像是污水处理池，更像是一座被废弃的、由下水道工人和疯子科学家共同建造的……地下天文馆。 而在这座“天文馆”的中央，静静地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穿着一身极其不合时宜、洗得发白的旧式工装，头发花白而凌乱。他（或她）正仰着头，痴迷地望着穹顶上那些由光点组成的、混乱而扭曲的星图，手里还拿着一个锈迹斑斑的扳手，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旁边一个同样锈蚀的阀门，发出“叮……叮……”的清脆响声。 在王强闯入的瞬间，那敲击声停了。 那人缓缓地、用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转过头来。 王强看到了他的脸——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却有一双异常明亮、清澈如同孩童般眼睛的老人的脸。 老人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咧开嘴，露出一个缺少几颗牙齿的、古怪的笑容，用沙哑而带着点兴奋的语调开口： “哟，来新邻居了正好，快来看看！今晚的‘星流’走向……特别乱，特别有意思！我算准了，要有大事发生！”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了王强那散发着微弱灰光的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