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我们，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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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的车驾没有惊动太多人，悄无声息地驶入了栎阳的核心区域，停在了那间兼做书房、卧室和指挥所的土坯房前。天色已经大亮，但铅灰色的云层依旧低垂，将阳光过滤成一种冷清清的光线，洒在这片生机勃勃却又处处透着草创艰辛的土地上。 秦战推开车门，双脚重新踏上栎阳那混合着泥土、煤渣和某种新生气息的土地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从脚底直涌上心头。昨夜的血腥、咸阳的冰冷、权力的倾轧，仿佛都被这片土地上蒸腾的、充满活力的气息冲刷干净。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工坊区传来的、熟悉的煤烟与金属灼热的气味，夹杂着远处食堂飘来的、带着麦香的粥饭热气，还有格物堂方向隐约传来的、孩童稚嫩却认真的诵读声。这一切，构成了栎阳独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荆云如同影子般跟在他身后，手中捧着那个承载着《栎阳发展策论》和未来蓝图的桐木匣子，以及那方沉甸甸的郡守官印。 几乎就在秦战站稳的同时，几道身影便从不同的方向迅速汇聚而来。 黑伯依旧是那副被炉火熏得黑红的面庞，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那件旧皮围裙甚至还没来得及解下，沾着不少煤灰和金属碎屑。他快步走来，一双因为常年盯着火候而显得有些浑浊的老眼，此刻却亮得吓人，目光先是飞快地扫过秦战全身，确认他完好无损，然后便死死地盯住了荆云手中那方用锦缎包裹的官印，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用力抹了一把脸，留下几道更明显的黑印。 百里秀依旧是一身素雅青衣，容颜清丽，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显然昨夜也未曾安眠。她步履从容，但指尖那对常玩的温润玉珏，此刻却被她紧紧攥在掌心，指节微微发白，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的目光与秦战短暂交汇，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牛和猴子等最早跟随秦战的一批老兄弟，则是跑着过来的，一个个气喘吁吁，脸上带着激动、担忧和迫不及待的神色。二牛咧着嘴，想说什么，被猴子用力拽了一下胳膊，示意他看场合，这才勉强忍住，只是搓着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眼巴巴地看着秦战。 没有盛大的迎接仪式，没有喧嚣的恭贺之声。只有这几个最核心、最了解内情的人，在这寒冷的清晨，无声地围拢过来，用目光传递着他们的关切与等待。 秦战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将这些熟悉的面孔，与脑海中那片黎明的灯火海洋重叠在一起。他的心变得异常沉静，也异常坚定。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转身，从荆云手中接过了那个桐木匣子和那方官印。他捧着这两样东西，缓步走到了屋前那片还算平整的空地中央。 众人无声地跟上，围成一个半圆，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上。 秦战先将那方用锦缎包裹的官印托在掌心，然后，缓缓地、郑重地，解开了锦缎。 玄黑色的铜制官印在冷清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沉郁而威严的光泽。螭虎印纽张牙舞爪，象征着权力与镇守。“栎阳郡守”四个清晰的篆字，如同四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寒风掠过草棚发出的呜咽声。 “这是王命，”秦战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也是枷锁。从今天起，我，秦战，便是这栎阳郡守。”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过众人： “这意味着，我们不再只是偏安一隅，小打小闹。我们要面对的，是整个栎阳郡千里之地，数万乃至十数万的民生！我们要做到的，是两年之内，粮秣增产三成，府库税收翻倍，民无怨声，军械革新！” 他每说一句，众人的脸色便凝重一分。这些目标，任何一个都足以压垮一个能吏，而他们要同时完成所有！ “这意味着，我们之前所有的构想——渭水之谋、工坊扩张、新军编练、学堂普及——都将不再只是纸上的蓝图，而是必须落在实处的国策！”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会被无数人盯着，会被无数双手掣肘，会有数不清的明枪暗箭，从我们想不到的地方射来！” 他猛地将手中的官印高高举起，那冰冷的金属在灰暗的天空下，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寒光！ “但这也意味着！”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我们终于拿到了名分！拿到了这块可以任由我们挥毫泼墨、按照我们心意去打造的土地！”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片被他视为基业的广阔疆域： “都看到了吗”他手臂一挥，指向周围那一片已经开始苏醒、冒着生机勃勃烟火气的工坊、民居和学堂，“那不是简单的屋舍和烟囱，那是种子！是我们在粪坑和血污里，用命刨出来的，能在这该死的世道里让人活下去、活得更好的种子！” “王上给了我们这块地，这块比我们之前拥有的，大了十倍、百倍的地！”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激情，却又无比清醒，“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远方那依稀可见的、栎阳郡更广阔的边界： “就是把这种子，撒遍整个栎阳郡！让渭水按照我们的意志流淌！让工坊的烟火照亮每一个角落！让新式的犁铧翻开沉睡的荒地！让格物堂的道理，刻进更多人的脑子里！让跟着我们的人，都能吃饱穿暖，都能活得有个人样！” 他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灼人的火焰。 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震撼了。他们知道前路艰难，知道目标几乎不可能完成，但秦战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信念，那股要将天地都翻覆过来的狠劲，如同一把火，瞬间点燃了他们心底压抑已久的野望与力量！ 黑伯死死盯着那方官印，浑浊的老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他猛地一拍大腿，低吼道：“干他娘的！老子这把老骨头，就陪你这小子，再疯一把！” 百里秀紧攥的玉珏不知何时已经松开，在指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看着秦战，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坚定的弧度：“秀，愿效死力。” 二牛猛地挺直了腰板，把胸膛拍得砰砰响：“头儿！你说咋干就咋干！俺们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了！” 猴子等人也纷纷激动地应和，眼中再无迷茫，只有被点燃的战意。 秦战看着他们，看着这一张张在艰难困苦中始终追随他的面孔，心中那股热流再次汹涌澎湃。 他缓缓放下高举官印的手臂，将那方象征着权力与责任的冰冷铜印，紧紧握在掌心，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物，投向了那片即将由他主宰、也即将因他而天翻地覆的栎阳郡全境。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仿佛金石交击般的坚定，在这寒冷的清晨，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核心成员的耳中： “我们，开始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