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祝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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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渐散，新一轮舒缓优雅的乐曲适时响起，掩盖了方才暗流涌动的议论。 宾客们纷纷走向摆满精致佳肴的长桌，开始享受尽兴后的晚宴。 拉斯洛借着这个空档，轻轻舒了口气，那抹始终挂在脸上的完美笑意稍稍松懈，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领着西尔维亚和玛蒂尔达走向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用餐。 落座后，西尔维亚立刻显露出孩子心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桌上装饰成天鹅形状的奶油酥点，小声对拉斯洛说：“哥哥，那个看起来好像真的天鹅！我们可以吃那个吗” 拉斯洛眼中带着纵容，亲自为她取了一份，甚至细心地用餐巾替她擦去嘴角不小心沾上的一点糖粉。“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他的动作中带着一份自然的亲昵，充满了无需言说的默契。 玛蒂尔达沉默地坐在一旁，努力维持着选帝侯千金应有的优雅姿态，用银质餐具切割着盘中的食物，试图让每一次银叉与瓷盘的接触都轻不可闻。 然而，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那对兄妹时，指尖便会不自觉地收紧——手中的餐刀与盘底发出一声略显突兀的轻微碰撞声。 只是在这片以优雅为基调的背景音中，显得不是那么清晰。 这声响让她自己都微微一怔，立刻垂下眼帘，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心中涌起一阵懊恼：“失态了…安哈尔特的教养去哪了！” 她看着拉斯洛对西尔维亚那种近乎自然的、细致入微的照顾，看着西尔维亚回以全然的信任和灿烂的笑容，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悄然啃噬着她的心。 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羡慕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极度厌恶以及不愿承认的细微妒意交织闪过。 这种毫不设防的亲密无间，是她自出生以来便极度匮乏、甚至从未真正体验过的奢侈品。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精心打扮却隔绝在外的旁观者，只能隔着一道无形却坚韧的玻璃墙，注视着墙内温暖的光景，那份热闹与亲昵与她无关。 温暖的太阳照临四方，只是他不是属于你的太阳。 用餐至中途，拉斯洛优雅地用餐巾拭了拭嘴角，轻声对两人道：“失陪片刻。”他起身，并未走向任何一位显赫的宾客，而是径直走向宴会厅那扇沉重的门扉。 那位早前善意提醒过他的侍卫队长依旧如磐石般伫立在原地，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当他看到拉斯洛径直向他走来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立刻恢复了专业的肃穆。 拉斯洛从经过的侍者托盘中取过一杯醇香的金色葡萄酒，来到侍卫队长面前。 他并未摆出任何高高在上的姿态，尽管身形尚且稚嫩，却郑重地将酒杯高高举起，平稳地递向对方。 “维也纳的夜晚漫长，职责辛苦。”拉斯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真诚的尊重，“这杯酒，敬你的善意与尽责。” 侍卫队长彻底怔住了。 他见过太多贵族，太多聪明人，却从未有哪位大人物，尤其是一位刚刚被宣告将成为国王的少年，会记得并特意前来向一名普通的侍卫表达感谢。 他受宠若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下意识地躬身，双手接过那杯仿佛重若千钧的酒，声音因激动而略显低沉：“殿下…您实在太…属下愧不敢当！” 拉斯洛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施恩的意味，只有一种平等的、对于朋友的真诚善意。“朋友，这是你应得的。” 他简单地说完，轻轻拍了拍对方冰冷的臂甲，随即也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与侍卫手中那杯酒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祝你今夜快乐。” 说罢，他将自己杯中之物坦然饮尽，动作干脆利落。 侍卫如梦初醒，连忙慌乱的、几乎是模仿般地仰头，将手中那杯无比珍贵的酒液一饮而尽。 他甚至完全没有心思去品味这来自勃艮第的佳酿是何等芬芳醇厚，所有的感官都仿佛被冻结，只剩下那双充满难以置信和震撼的眼睛，愣愣地注视着眼前这位重新放下酒杯的少年。 那酒液滚烫地滑过喉咙，却远不及他胸腔中那颗狂跳的心脏灼热。 拉斯洛对他微微颔首，留下一个无需多言的眼神，随即转身，从容地穿过辉煌的灯火与喧嚣的人群，返回他的宴席。 侍卫依旧僵立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只已经空了的酒杯，杯底还残留着几滴金色的酒液，像凝固的琥珀。 他感到一种奇异的空落落感，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集抽走了周围所有的声音与色彩，只留下那个少年离去的背影和酒杯上残留的、属于对方手掌的微温。 一位训练有素的侍者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幕，悄无声息地上前，执起银壶，为他手中空置的酒杯重新缓缓注满醇浆。 他们都太想进步了。 然而侍卫队长仿佛毫无知觉，他的全部心神仍沉浸在那份突如其来的尊重与荣耀之中。 这一幕，分毫不差地落入了玛蒂尔达的眼中。 她看着拉斯洛逐渐归来的身影，看着他对待不同身份的人所表现出的那种自然而然的尊重与魅力，心中的那份失落感似乎被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混合着钦佩与深思的情绪。 聪慧的男人能赢得财富，强悍的男人能赢得土地，而懂得宽仁与尊重、并能将其精准施与的男人…却能赢得人心。 而这个男人，他仿佛天生就知道如何赢得人心，无论是高高在上的选帝侯之女，还是默默无闻的侍卫。 现在，她也是稍微明白西尔维亚那句“他值得”的分量了，“真实让人忍不住飞蛾扑火啊...”她在心底有些无奈的想道。 她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将冷冰的酒水送入腹中，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冷静，来对抗那股悄然滋生的、想要靠近那团火焰的冲动。